宋翡来医务室的路上，正巧遇到刚出门的校医。
她似是没想到有人会在上课期间出没，又看到宋翡一身狼狈，短促地"啊"了声，紧接着迈着小碎步来到宋翡跟前，把手搭到她肩头，俯下身，安抚道："同学，你哪里不舒服吗？"
宋翡直勾勾注视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心里不舒服，该吃什么药。"
她踩着校医高大的影子，跟着她往医务室走。
宋翡乖乖地坐在凳子上，接过校医给她递过来的水，大口吞进，又因为太过于着急而被呛到。
校医拍拍她的背，说着："有情绪没法开解吗？"
宋翡点头。有时候可能会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想听听别人的看法，便缓缓开口："我有一个朋友。"
她无语，意识到自己这话老套到就像必备故事"从前有座山"一样。迎着对方温和的眼神，宋翡硬着头皮，索性全交代清楚。
"她有自己的秘密不想说，但她哥哥认为他们亲密无间，不应该有隐瞒。他们谁都不肯让步，便冷战僵持了很久。"
她一鼓作气，继续道："这已经足够让我那个朋友伤心了，结果她最近又遇到了奇怪的同学，一个总是恶作剧，一个总是闹脾气。"
"老师，您怎么看呢。"宋翡把语气放得很轻柔，好像这个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那要看你那朋友自己了。和人发生矛盾，那正是她沉下心审视自己和那段关系的机会。"
"先想想自己能不能做得更好，毕竟亲情和友情那么珍贵，如果单单是因为一点点小摩擦就闹掰的话，实在太不值当了。"
校医从旁边掏出听诊器，解开她的外套，贴在内衬。
未来人类无论对亲情还是友情，都漠不关心。
因为他们正在丧失情绪感知。
心脏处微凉的触感让宋翡浑身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她的思绪拨云见日。
那些明明是很好解决的问题。
宋翡的笑压不下去，她现在全身舒畅，好似那些浑浊都被洗尽。
那微凉的东西时而移动，宋翡甚至感觉自己和她共享了听感。
她听见她的心脏顿时活了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校医收起听诊器，把耳边的听诊摘下，放到旁边的桌上，看到她这无意识兴奋的样子，忍不住笑："你那朋友好多了？"
"是的，老师，你能不能借我手机。"
"喏。"她从兜里掏出来，递到她手上。宋翡低声道了谢，从凳子上跳下来。
那凳子也只是轻微晃了晃，随后稳稳当当停顿下来。校医绕过她，坐下，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来。
宋翡如获珍宝似的捧着手机，走出门外，轻轻关上门，走远了些距离。
她深吸口气，一点点摁下熟悉的号码，又一点点把气舒出去，把指尖移到绿色的拨动键。
舒缓的铃声承载着宋翡的期待，飘散在周围。
她无意识想起许听章曾在寄给她的信里写到："期待，让焦灼的灵魂幻视在未来。"
现在，她愿意忐忑不安地，踩着刀尖多走一步。
"嘟嘟……"宋翡的手不禁握紧了些。
也对，他是不是很忙。宋翡瘪嘴，刚刚鼓起的勇气熄灭了。
宋翡腹诽道，忙死你算了。
＊
今天的宋间衡似乎很心不在焉，周围的人都看出来这点，又心照不宣地继续流程。
"按上述分析，先在该数据集里给定的范围内计算，可以得出该商品的留存率，复购率都较先前的预设值低，为了提升用户的活跃度，这里，我们部门给出的解决方案是……"
台前的人吞咽口水，点下ppt，干巴巴地继续说。
他擦擦额头的汗，狐疑着。
不是吧，宋总为什么这个表情啊，他难道讲错了什么，他是不是要被炒了。
宋间衡一如刚刚的神情，眉头轻蹩，眼神略飘忽不定。
别人都不知道的是，他心口处微微震动，配合他的心跳，就像一首绵长而有力的曲目。
一点一点地，宋间衡的手轻敲在桌子，发出"锵锵"的声音。
台上的人顺势闭上嘴。
"继续。"
台上的人便一鼓作气，自顾自开始说，递给后面的人以同情的眼神，浑身舒畅地下了台。
就在他们交接的时间里，宋间衡从胸前的内衬里取出手机。
是陌生的号码。宋间衡并没有见过，可这是他的私人号码，只有他亲密的人知道。
大概是骚扰电话吧。宋间衡挂下。
对方好像来了劲，又无缝衔接地打来。
宋间衡的手心震动，正想继续挂掉，结果指尖在停顿间一歪，通了。
"哥哥我好想你。"宋翡的声音顺着扩音器从手机里传来。
台上的人一愣，竟忘记他下一句台词。
不是惊讶于宋翡的存在，而是此刻失态的宋间衡。他的反应比他们还大，手机顺着手心滑下，径直摔在他的腿上。
他那曾不苟言笑的脸上，忍不住浮现笑意，又一贯地想要压下，徒劳。
那笑容就像弹簧似的，越用劲，弹回的幅度更深。
"那个宋总……要不你和宋小姐……"坐在一旁的人试探性发话，语气又愈发俞低弱。
"休息半小时。"
他们不由得松口气。
论被祸害的打工人的一生。
他们熙熙攘攘离开了，这个空间里很快就只剩下宋间衡一个人，还有电话里的宋翡。
这时宋间衡才从腿上拿起手机，把它贴在耳边，满是愉悦的"嗯"了声。
宋翡自然不知道对话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也没有纠结之间这么长一段停顿。
"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搬回自己的房间啊，"她略带委屈地说，"你的审美实在太讨厌了。"
"回去就搬。"
"哥哥我好喜欢吃上次你给我买的那个薯片，你为什么不继续给我买。"
"垃圾食品，不能多吃。"
宋翡轻轻"切"了声："老师说我小提琴最近进步很大，你要不要听。"
"哥哥，我真的好想你，你都不理我。"
"我的错。"他哑然失笑。
"我也很想你，小翡。"
＊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许久，直到宋翡余光里远远瞥见校医靠在门口，擎着一抹欣慰的笑。
宋翡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站在那，又听到多少，只觉着一种害臊感直冲脑门，她的脸发烫，结结巴巴跟宋间衡了结话题。
随后宋翡小跑到她跟前，把手机递给她，低声说谢谢。
"你那朋友想清楚啦？"校医的尾音上扬，打趣道。
"嗯。"宋翡的声音从胸腔里闷出来。
"好啦，"她把宋翡的身子掰过去，"回去上课啦，下次要学会恰当的沟通方式。"
宋翡起初被她推着走，随后失去支撑的她不知不觉地往教室走。
"铃铃铃……"下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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