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小姑娘。”
宋翡慢慢睁开眼睛，眼皮就像黏合的纸被重新撕开般无力，触碰到对面的视线，她不由得微微沉下呼吸，余光里多了几分打量。
眼前人带着些小心翼翼的笑意，眼角的细微褶子跟着他弯着的眼眸幅度挤在一起，嘴唇上遗留着胡子刮过留下的整齐痕迹，头发向后梳得妥帖，可见他是个讲究人。
宋翡感觉自己手腕被刀尖穿过的冰凉触感正在缓缓消失，她正想抬起来，却发现其分外沉重，似乎被细致包扎过了。
“你先不要动，我刚敷过药。”他的手轻轻点过她的手腕，制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宋翡躺在实验台上，勉强侧过脸去看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太寂寞，还是因为骨子里反叛与无力交织后的愤怒，他像是打开了心里情绪的开关，絮絮叨叨起来。
宋翡就听他道家长里短，从高谈阔论政治和痛骂打工的痛苦，到自己生平，小时候上什么学，后面辍学去学了门技能，在当年的巴比伦广场暴\乱里收养了个大脑损伤的孩子。
宋翡弯起笑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一只手摸了摸大腿处藏着的刀尖，心安稳了下来。
他满目怜惜地上下扫视宋翡的伤口，语气更加轻柔：“你也是别人的孩子啊。”
“你父母看见你这样怎么会不心疼呢。”
宋翡抿了抿唇：“他们……”
“苦命的孩子啊……”张怀今见她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不知道脑补些什么，眼睛逐渐红了起来。
“一切都过去了，好孩子，”他轻轻拍着宋翡的背，“饿不饿啊，吃过了吗。”
宋翡盯着他柔和的眉眼，把话硬生生吞了回去，低低地应了声：“嗯。”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宋翡反复摩挲手里的刀，思考劫持他的可能性。
该选择什么样的契机，到底哪个姿势对人体伤害最低。
既然她的目的是摧毁项目的核心源代码，那还要不要节外生枝一下，顺便解决了该死的詹姆斯。
不对，先不要想到这里。
宋翡死死盯着门口去而复返的张怀今。
他贴在玻璃上，脸庞被挤得有些扭曲，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嘴角近乎弯到耳边，血液缓缓溢出，流动在宋翡眼前。
宋翡瞪大眼睛，被无名的恐惧钳住，心好像被提到了嗓子眼，一时间根本动弹不得。
门缓缓移动，他的身体应声倒地，那股死前惊惧和喜悦夹杂的表情伴随血液狠狠地碎了一地，头落地敲出的重响像是凌迟台上刀尖落下与空气厮磨的声音。
一把刀尖，狠狠贯穿了他的身体，随着身体落下惯性，直直立住，把他的身子钉在地面，宛若无形的坟墓。
他手上死死攥住的面包也应声落地，沾了一地的血渍。
门外没有人，一切好像只是风做的恶作剧一般。
宋翡嘴唇无意识颤抖，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离。
为什么，他难道不也是你们的人吗。
杀了我就行，为什么要殃及无辜的人。
宋翡的脑海被一种欲望冲撞，身体紧缩在一块，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在朝她叫嚣着。
你看看你自己啊，你那装作无动于衷的冷漠样。
人家还怀着见妻儿的期待，人家仍抱有希望地活着。
你看看啊，你的一意孤行，害得人家那么惨。
把他们杀了！
把他们都杀了！
这群该死的人，这群高高在上的人！
这群冷血的人，这群放弃一切道德的人！
他们都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拿起你的刀！
把他们都杀了！
宋翡像鹌鹑一样环住的胳膊骤然放开，一贯柔和的眼里尽是难以化解的滔天恨骨杀意。
她冷冷地盯着门口。
刀剑出鞘。
＊
宋翡绞动一只手，伴随机器报废时电线短路的刺啦声，类人状的机器人眼里红光闪烁片刻，头应声倒地，内里的红线冒出头，流动微弱的火光。
报废的零件滚到脚边，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不可察地曲了曲，流亡的理智再度回归到她身上。
头顶的天花板像是蛋壳蜿蜒绵亘，越接近门口的地方，视野就越是开阔。
她回想刚刚走来的一幕，偌大的机器人像是听到什么召令般，密密麻麻地从不同，皆是白茫茫一片的房间围出来，堵得水泄不通。
宋翡向来不相信技术有灵论，她不相信人工智能作为人的模仿产物，能有什么内在灵魂。
所以，她忍着脑海里乐曲用钝刀缓缓割神经般的折磨，把它们踩在脚底。
可当下，眼前却分外空寂。
这让她感到不安，她似乎还能听见自己心脏愈发激烈的跳动声。
这一路似乎太过于顺利了。
不对。
不对！
＊
“丁泽。”叶嘉川的脸陷在阴影里，纱布包住一侧的眼睛，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像是被抽离一切情感的机器人。
他看起来有些脆弱，眉间氤氲了沉沉的病气，乌黑纯净的眼睛却如黑曜石般闪着别样的光泽，嘴唇苍白，轻轻抿住手里的营养液。
玻璃里的液体摇晃，幽幽地游进他的唇缝里，看起来有些干涸的唇瓣，被染出了颜色。
“还是那句话，就算重来一次。”
“我依旧会做出这个选择。”
丁泽一时错愕地说不出任何话来，印象中眼前人高风亮节的君子品性在他内心彻底崩塌。
他好像重新认识叶嘉川一样，沉默了好长时间：“那就这样吧。”
“这都是自己的选择。”
“希望你不要后悔。”
丁泽认认真真地望进他的眸子：“我们认识了很久，对吗？”
“是什么时候呢……”他轻轻呢喃道。
“你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不是……”
叶嘉川的眼睛里愈发浓稠，语气也带了几分斩钉截铁的意味。
“因为你只是秉持着你心目中我的样子。”
＊
“你真是够阴魂不散的。”
宋翡骨节分明的手灵活缠住刀柄，刀尖在她手里自如旋转，锐利的刀锋划过空气，发出长久而低沉的嗡鸣。
“怎么还不死，维斯特，你怎么还不死。”宋翡死死念着这个名字，眼睛对上黑魆魆的枪洞口，她微眯双眼，语气愈发轻佻。
“怎么？没有热武器就活不下去了？”她戏谑睨了他右手臂装的义肢。
电光火石之间，她弓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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