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远奕早就识趣地不见人影，留下他们两人面面相觑。
宋翡有些无语，每次遇见申远奕，她的思绪就被他带偏，如同脱缰野马般不受控。
她心里头万马奔腾，表面波澜不惊，不经意撇开眼，盯着地面上他那被拉长的影子。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人。
更何况在上次死前，他失常的表现，确实让她心里一惊，但只要一切恢复正常，回到开头，她就会永远保持初遇时的状态。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知道自己很擅长在焦虑和逃避中反复跳跃并一直自欺欺人认为，只要这样就会保证自己不会伤害。
而且白华溪实在捉摸不定。
她余光渐渐飘到那人身上。
正午的阳光在白华溪周围弥散，给他带来几分暖玉似的清润。
他额前细碎的发丝遮挡此刻的神情，眼神不经意间划过宋翡的头顶，他似乎有些失落，抿起唇，打算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出口。
白华溪喉结微动：“你好，宋翡同学。”
宋翡抬起眸子，认认真真看他：“不好。”
她背过身，向前跨出一步，脚步落下：“我希望我们以后没有任何瓜葛。”
“为什么，”他轻轻地笑了，“如果我偏要强求呢。”
“你明白你口中的那种情感吗。”宋翡停下步子。
他摸上心脏，那里鲜活地跳跃着，他的语气掺着久违的茫然：“我不喜欢那些不稳定因素。”
“我讨厌环绕在你身边的那些人。”
“同时，”白华溪眼里闪过阴冷的，粘稠的，苦苦克制的情愫，“我想被你占有。”
“宋翡。”
“绑住我吧，无论以什么方式。”
宋翡没说什么，直直迈进教学楼门口。
直到她的身影在白华溪眼前消失。
白华溪才放下手，轻轻吐息。
＊
宋翡绕了一圈回到文学社，发现池云风神神叨叨着些什么。
她凑上去问道：“你们已经开始小说接龙了吗。”
池云风灌进几口茶，险些呛到自己，缓了好久才开口：“还没呢。”
见宋翡一脸迷惑，池云风笑起来：“我们在讨论荒诞感的来源。”
“其实这个问题，我们以前就已经讨论过，那时是申远奕先开的头。”池云风缓缓说着，旁边的人也很安静，没有插进话题。
“算是《局外人》的读书会讨论吧，他提出一个问题，主角默尔索不是主动开的枪，而是枪走火这件事发生在他身上，他却要为此付出代价。”
池云风皱起眉头努力回想。
俞钰在一旁补充道：“正巧，我最近阅读了一本书，里面讨论了关于行为的无限倒退问题，就顺带之前的阅读经验一起解读。”
俞钰一只手做枪状，抵到宋翡太阳穴上，歪着头看她。
“现在有两种情景。”
“一，我主动开枪，扣下扳机射杀你。”
“二，枪走火，你因此而死。”
“这两个之间，有什么区别呢。”
宋翡朝他眨眼，一时半会儿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古早世界的武器精密度这么差吗，未来世界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俞钰撇开头：“宋翡，你配合点，我知道你好看。”
宋翡纳闷开口：“我感觉，第一个是主动的，第二个是被动的。”
“对，”俞钰把手放下，“作者认为两者的区别在于行动，和事件。”
“他认为，行动必然包含事件，他开枪，必然包含这个子弹发射的事件。”
“但是子弹发射的事件还需要行动来诱发。”
“比如说扣动扳机，那它也必然蕴含一个事件，这个事件再次需要行动来引起它发生。”
“这样会无限倒退，我们行动，需要先前无数个行动来引起这个行动。”
宋翡隐隐摸到点底，低声说：“那我们还有可能成为行动者吗。”
俞钰：“就是这个问题，我们是否存在自由意志，我们是否要为不可控结果负责。”
宋翡头晕沉沉地，无可奈何闭上眼睛：“听得我头痛。”
“没事，刚刚就是在讨论这个问题。”
“池云风对此持反对意见。”俞钰轻抬下巴，示意池云风自己说。
池云风递了个水瓶给宋翡，开口道：“因为我经常参加各种辩论。”
“所以我渐渐发现，我们在绝大多数讨论中，对‘假设’这种东西的觉察是匮乏的。”
宋翡拧开瓶盖，喝了几口，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我们讨论一种东西，会先设定一个假设，然后围绕这个假设来得出结论。”
她认真开口：“然而，这个东西并不可靠。”
“就拿俞钰刚刚举的例子来讲。”
“有一步，我认为是有问题的，”池云风瞥了眼俞钰。
“情景一的枪被开和情景二的枪被开，有什么区别。就和宋翡刚刚说的一样，前者是主动的结果，后者是被动结果。”
“可这里就开始混淆，从认为行动必然包括事件开始，这个事件就已经变成了情景二中的被动结果，所以才需要再上一层行为来驱使它存在。”
“这里已经预设自由意志不存在，最后绕来绕去，得出自由意志不存在。”
宋翡大脑宕机，为什么古人谈论的自由意志问题，和她理解的，联邦核心法首条的“每个人拥有自由发展的权利”中的“自由”不太一样。
自由难道不是一种权利吗。为什么，这好像是从微观维度上，谈论一种感觉。
崔哲补充：“所以，我接着这个话题，仔细想了一下，是不是只有自由做选择的人，才需要为结果负责。”
“关于默尔索的那场审判。”
“无论，他主动开枪导致对方死亡，还是枪走火导致对方死亡。”
“这里都通向一个结果，”崔哲转过头去，认真看着宋翡，“对方必死的宿命。”
宋翡的心莫名漏了两拍，好像浑身都被对方看透一般。
“那么，无论他是不是主观意图上的开枪，都没什么意义。”
“他无需对此负责，因为对方必死。”
宋翡深吸一口气：“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
崔哲耸耸肩：“我随便乱说的，不当真。”
宋翡实在消化不掉他们聊的东西，干巴巴开口：“所以，你们认为自由意志存在吗。”
这在未来世界，恐怕是不容置疑的。
每个人都会嗤之以鼻说着，我们伟大而又神圣的联邦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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