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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秉诤

小说:

西州不见雪

作者:

而今听雨

分类:

现代言情

《西州不见雪》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春日渐深,草木盈盈,白日愈发长了些许。

上京中桃杏竞开,枝头青绿,群鸟低飞,衔着粉白花瓣于街巷庭院穿行。

偶有一二飘落,浮于杯中盏上,勾起捧盅人几分伤怀。

然后便有以花酿酒流行,或茶上缀一二粉片,价格却翻了几翻。

此事令世人捶胸顿足,为何桃瓣杏瓣也曾掉落我杯中,我却未发现半点商机。

春闱已在半月前结束,杏榜也于今日午时张贴在了端门东侧。

横着的鎏金黄纸长卷铺在墙面,红印官章足有一掌半大小,压拓在密密麻麻的名籍上。

卷首处的“榜”之一字墨迹深浓,行笔粗犷豪迈,力道几欲透纸。

此乃四朝元老魏国公,当今左相赵德庸题字,榜下众人形色各异,但都不约而同探手,抚摸这勾提遒劲的大字。

文人之巅,无人不向往。

据说此次省试中了贡元的,非是那上京传了多月的张某方某等,而是一位来自苍州的举子。

那人名元知豫。

虽在乡试是解元,但奈何出身州府太过偏僻,更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入京后又深居简出的,在那帮闱赌的眼里堪称查无此人。

如今连中两元,众人又纷纷改注,压这无名小卒为永贞三年的状元,甚至言他有胜于蓝之势。

因我朝上一个连中三元的,还是那位姓崔的尚书大人。

朱雀街。

季融此刻坐在摊上,热得用手扇风。

父亲数日前接到消息,说汾州叛乱,捉拿到一窝号称起义的土匪,还有一众逃散无籍的难民。她便今早送他出了京。

返程时骑着马走走停停,回来过了午时三刻,翻羽饿得前蹄刨土,响鼻阵阵。

她只好将它放在城内马厩,自己四处看了看。

端门那头人头攒动,她去凑了会热闹便被挤得满头大汗,又顺着人流往东市口走。

走着走着她才听明白,申时市口要斩人。

她停在了街口。

年庭兰传信,说冯邺私下肃清了一批十六卫中人,并发了好一通火。

那次查出他左右卫买卖官职、贪污银两实证的,便是今日被斩首之人的学生,监察御史荀修同。

此人持正不阿,头铁如胄,多年前初出茅庐之时,曾查获齐氏冒振等数十案。

本应官职不小,但恨他者众,起起落落还是八品的监察御史。

他在上京举目无亲,清风两袖,再有右相陈伯丰撑持,别人不敢查的他查,不敢上的他上,位高权重的官他一弹劾一个准,不怕砍的脖子生生梗到现在。

过刚易折之道理本应有人教导于他,但他老师,御史中丞胡汝襄与他无甚不同,亦为宁死不屈的耿介之士,不知在朝上当着年庭兰的面扬言撞死多少次。

就连孝和帝在世时也拿他二人无法,多半都是和了稀泥。

而冯邺,在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便颇受他器重。

后来升任飞快,权势滔天,带着十六卫作威作福,御史大夫敢怒不敢言,御史台形同虚设。

本以为新帝登基,吏治能清明些,谁想年庭兰政事不通,民生不晓,沉迷编写书画籍谱;

远在凉州的燕王野心颇重,冯邺积威甚久,一个觊觎陛下的皇位,一个看上陛下的钱,动作都是愈发猖獗。

朝中结党营私、滥用职权、收受贿赂之事只多不少。

皇帝无用,谏臣们几乎是孤军奋战。

此次弹劾起因,本是有人到衙门处击鼓鸣冤,称冯邺收他白银千两,却迟迟不分官位,甚至闭门不见。

荀修同查后发现是冯邺属下一长史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于是连上几道奏疏,称冯邺用职务之便垄断铨选,聚敛钱财,买卖官职,此次是因识人不清遭到反噬。

而他十六卫私下的这条暗链存在已久,若不彻底拔除将后患无穷!

皇帝大怒,撤了十六卫的铨选额,冯邺吃了闷亏,却动不得立了大功的荀修同,只好拿他年迈的老师开刀。

不到三日便以徇私舞弊之名将胡汝襄投入牢中,于今日申时仓促斩首。

“我保不得。”

信上撇捺顿挫,风骨尽显,她甚至能想到年庭兰写下这句话时难言的愧忿。

树大根深之党羽,拔起除之非一夕可就。冯邺怒火不泻,难以安顿其心。

文臣死谏,武将死战,天下棋盘,粉身碎骨不过看作局长短。

荀修同走到这一步,应有将一切丢至于后的坚决。

人群惊呼四起,季融抬头,见几丈前一男子披着发,拖着一把花纹古朴的重剑自街中穿行。

众人纷纷退避,唯恐一个不慎见了血光。

那人却神色平静,镇定自若,宛如在自家室内行走,视喧哗于无物。

素白的衣袍松垮垂地,长发披肩,握住剑柄的右臂似有些吃力,不像是平日提剑之人。

左手则托着一双翅幞头,恭谨地举于胸前。

季融眉头狠皱,拨开座前人便跟了上去。

那把剑似是青铜制成,寻常人提起堪比搬拿铁块。他提握费力但并不停下,季融也跟着向前。

然而越走一步,心便凉一分。

街巷尽头即是东市口,府兵持戟盾肃立,一人双手缚于身后,跪在刑场正中。

监斩官高坐,百姓围于场外,脱下上衫的刽子手头束红巾,案上宽刀寒气四溢。

她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他靴底踏上木阶,双眸无波,衙兵高声斥喝,却充耳不闻。

霎时间,周身刀戟矛尖遍布,行一寸,透全身。

“擅闯刑场,来者何人?”

监斩官看到动静,一拍醒木,高声质问。

场中白发垂鬓的老人目含痛色,身型佝偻,竭力一呼,几欲站起:

“来此作甚?!你糊涂!”

他话音未落却被身后官吏狠狠一压。

头颅抵地,发髻顿散,遮住了那张沟壑密布的倦容,老者发出吃痛的喘息。

“我乃御史台八品监察御史,荀修同。”

男子撩袍便跪于阶前,高举官帽,朝台上深深一拜。

“今日至此申冤,非欲劫持法场,望大人海涵,容在下只言片刻!”

台上副官一听,想起上头的吩咐,急了,正要命带他下去,监斩官却制止了他。

正午昏热,难得来些醒神之趣,他倒要听听这人今日要说出什么一二三来。

荀修同见座上同意,起身后双手平举,朗朗之音响彻刑场:

“荀某今日,借处斩朝廷命犯之时,要申的冤屈有三。还请诸位大人与父老乡亲为我评评理。”

他朝众人一拜,举止端肃,立时鸦雀无声。

“其一,为我之师,今世有荀某之不孝徒而冤。”

“老师如亚父,于我有传道授业再造之恩,一生清正廉洁,铁骨铮铮,从来不惧生死,不畏强御。”

“谏天子,护万民,如今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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