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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小说:

迷迭港

作者:

烧星云

分类:

现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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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

骨瓷茶杯在地毯上碎成了两半。

顾影目光发直地往向窗外,今天太阳从东边升起吗?英伦三岛分裂了吗,泰晤士河倒流了吗,冰河世纪要来了吗?

......

“Evelyn,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那你为什么不说yes?”

“聂老师,上一次你提结婚,是为了气你大哥。那这一次呢?”

“今天我是认真的。”

“我不明白。”顾影缓缓坐下,与他对视,“你还记得你曾经对‘爱’与‘婚姻’的看法吗?”

“爱情是多巴胺和肾上腺素造成的幻觉,这是人类的生理缺陷,令人类无法达到百分之一百的理智。这个事实,时时提醒着人类是动物而不是更高级的存在。而婚姻制度,则是人类在激素驱动下最愚蠢最幼稚的创造。是的,我曾经这样认为,到现在我的看法也不曾改变,但是,”聂西泽很平静地道,“Evelyn,从我知道你在赌场遇险,我就在想,为什么我本可以保护好你却没有做到。我痛心你这样消耗自己只为了挣取一点点钱,但作为朋友,我什么也不能做。所以我想,成为你法律上的伴侣,名正言顺地和你分享我的财产,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顾影从不可置信,到逐渐动容,再到眼睫湿润。

“聂老师……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语无伦次,“我……无法回报你。”

两年前,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那时候,她被大学扫地出门,曾经的同门、师长对她避之不及,是和她只有一面之缘的聂西泽向她递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吧。”他说,“来我身边吧,重新开始,这里没有人认识你。”

业界同行对聂西泽的风评一向不好,他离群索居,孤高自傲,是怪胎是暴君。

顾影答应他时不报什么希望,没想到他言出必行,托举得稳稳当当。

把她放在珠岛一年避风头,然后带她进最好的学校、最好的实验室。他不喜欢教导学生,亲自带过的只有顾影一个,即便名义上他并不是她的导师。

周围的人自然而然把他们看成一对。有人说,顾影能在这里读书都是因为聂西泽付了八千万的支票为她捐楼。他们似乎有意忽视了,凭顾影过去的履历,若不是出了变故,她本来也可以在世界上的任何一所大学念书。他们也忽略了,聂家的捐款是因为有小辈正在剑桥上学,顾影充其量沾光而已。

人们只看见自己想看见的,假的也传成了真。

聂西泽不胜其烦,索性将错就错,用顾影来挡一些不怀好意的女人、堵一些长辈的多管闲事。

过了好一段时间,顾影才迷迷糊糊地发现,自己突然成了聂西泽亲口承认的“女朋友”。她去问他究竟,他正戴着护目镜看数据,冷漠地推了一下镜框,说,“别误会,做戏而已,我不喜欢你。”

外人认为他是人形AI,不动感情。但顾影知道他只是极度坦诚直接,这样的人,反而可以做一生的挚友。所以她也相信,他的求婚,完完全全是出于给她一个庇护的心。

“我不需要你的回报,只需要你说Yes,然后我把律师叫上楼。”

律师都已经在楼下了吗?

顾影不知所措坐立难安:“你打算结婚,有通知家人吗?”

聂西泽微微蹙眉,低头在手机上飞快打字,然后向她展示:“好,现在我父亲、母亲、大哥都知道了。大哥还说,恭喜。”

“是吗?聂先生一直很讨厌我。”

“三哥都接受了你,他不会不给面子。”

顾影咬着唇沉默下来。她依在聂西泽膝边的地毯上,聂西泽垂目下视,只能看见她蓬松丰盈的长发。

细看可看出两个发旋。老人都说,这样的孩子天生最倔。

聂西泽平静地移开视线,“你不说话,就是不想答应了。”

顾影深深吸了一口气,仰起脸看他,眼神无比认真,“对不起,我明白你的好意,但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我不能让你搭进来。”

“……早猜到你会这么说。”聂西泽提起唇角,“但总想当面问你一次。”

顾影忍不住笑了笑,为聂西泽能够懂她。

“聂老师,以后的路,就让我自己走吧。”她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明晰坚定,“那些想看我笑话的人,我不会让他们得意的。”

聂西泽静静瞧着她,想起两年前的她,被恐惧击倒,不肯再进实验室,仅仅只是握住试管,都会引起生理性的呕吐。是他狠心不近人情,不去看她的眼泪,逼着她回到实验室,一步一步从头再来。

等了很久,这株被风霜雨雪摧折过的花,终于悄悄生发。

聂西泽点点头,站起身。他不喜欢废话,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也就不会再纠缠。就像程序的结果,一就是一,零就是零,没有第三种选项。

他的大脑永远这样非黑即白地快速运算着。旁人无法理解他的思维,他的行为处事,就连顾影也常常看不懂。

他大步走到门边,忽然止步回头,“Evelyn,虽然今天你拒绝了,但我的proposal会一直有效。如果有一天你想要,随时告诉我。”

*

嘉宁和顾影单方面的断交只坚持了不到两星期就败下阵来。

一张请柬寄到顾影家里,别别扭扭地表达了小女孩和好的愿望。她脸皮薄,管家体贴地替她递话,“一定要来啊,您是最重要的客人。”

十一月底是嘉宁的生日,她要成年了。

聂西泽匆匆回来一趟,隔几日又去了南美,顾影只能只身赴宴。到了生日趴那天,骆诗曼拨了两个造型师到顾影家,一个提着礼服裙,另一个带着全套彩妆护理工具,将她摁在梳妆台前面,安排得明明白白。

傍晚,一辆黑色迈巴赫低调接上她,抵达诺福克郡时正是日落时分。今日天公作美,晚霞是粉紫色,地平线上的庄园灯火辉煌,如天上宫殿。

离终点尚有几英里,通往庄园的私人公路上就排满了长长的豪车车队,满目香车美人,可知今天来了多少贵客。

迈巴赫并未直行,而是平稳地变了方向,独辟蹊径上了岔道。司机半转过脸向顾影解释,“少爷小姐吩咐过,顾小姐是自己人,就不用跟别人挤到一处了。”

车辆畅通无阻地越过三重警卫卡哨,驶入后院拐过喷泉,顾影回过神时景致已变。为了今天的盛宴,花园修剪一新,时令鲜花高低错落。门童上前为顾影打开车门,引她下车后,又换了另一位侍者来引路。庄园上下服侍嘉宁的有十来人,顾影虽然不是个个认识,但都记得相貌,这两个人却十分面生,再一听他们只说英语与粤语,便猜到他们是香港沈家那边临时拨来料理宴会的。

顾影有几分警觉,递请柬的时候只说是骆诗曼的plus one。侍者果然没有对她表现出额外的热络,送她到宴会厅外便客气止步。

这处宴会厅庄重典雅,本是旧时贵族享乐之处。为了今日的宴会,四层挑高的大厅由外及内一应装饰成了香槟粉色。从长长的拱形走廊开始,四周铺满水晶与花海,乍一看几乎晃了眼。厅中有一个高高堆砌起来的香槟塔,金黄酒液流淌下来,伴随着这种一滴千金的美妙声音,所有人都在四处游走交际。

顾影踩着高跟鞋随人流走入室内,并不打眼。她今天穿的是骆诗曼的旧衣,一条银白的鱼尾裙,锁骨上搭配一条粉珍珠链,虽然不是不漂亮,但比起其他华服重珠的宾客,实在朴素到了极点。这个圈子的惯例就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穿品牌过季的成衣,身上也无有分量的珠宝,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

她直接走到角落里,寻了个红丝绒的沙发坐下。这位置选得刁钻,正对面是伦敦交响乐团的小型乐队,旁边有芭蕾舞者起舞助兴,是个躲懒的好地方。

芭蕾好看,轻柔的室内乐也动听,只是旁边三个聚在一起说小话的千金小姐有些聒噪。

这是嘉宁进入社交场的第一场宴会,沈家用心,请了英国香港两地各界名流,她们一个一个点过去八卦,看衣服看珠宝,评头论足。

“那个戴宝诗龙钻冕的是谁?真是有家底。”一个穿红裙的女孩酸溜溜问。她脖子上带一串鸽血红的项链,但自然比不过别人大尺寸的tiara。

“岂止是有家底啊,人家是符腾堡公爵小姐。”

红裙女撇嘴,“难怪,德意志废黜王室啊。”

另一个人嘁了声说,“她最厉害的地方可不是出身,而是能入Alex的青眼啦……”

“怎么说?”

“Alex约女人很少有第二回,但是和这一位,光是被拍到过的date就有三次,现在都传她是目前为止最有可能成为他正式女友的女人咯。”

顾影没想到会在这里冷不丁听见沈时晔的情史,摇着红酒的手停住。

西方传统。

男女关系,先meet(认识),然后date(约会),最后relationship(确定关系)。date时期是一段关系的精髓,界限暧昧。虽然有不成文的third date rule,在第三次约会之前不亲密接触,但对百无禁忌的饮食男女来说,什么都可能发生,接吻、上床。

顾影出着神,一股香风从她身边飘过。骆诗曼像朵花枝招展的蝴蝶,提着礼服裙摆坐下,另一只光洁的手臂自然而然挽住她的肩,“发什么呆,跟我去玩呀。”

骆诗曼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手下的几个会所蒸蒸日上,聂东煜的未婚妻受不了冷遇赌气回了国,她在伦敦一人独大,今天与聂东煜联袂赴宴,桃花春风都写在了脸上。

顾影“嗯嗯”两声,敷衍着她,注意力游离,分了一侧耳朵去听沈时晔的八卦。

那边的女孩在说,“你真是不懂行,符腾堡这位早就出局了。Alex现在谈的那个是香港庄家的庄咏颐Charlene,沈夫人钦点的儿媳,知根知底,这才是正经的交往对象呢……”

骆诗曼顺势侧耳听了听,娇娇笑起,很是不安好心,“你要听谁的料呢,还不如听我讲。”

顾影别过脸,耳畔珍珠耳坠摇摇晃晃,“无聊,没兴趣。”

“听听嘛,我的料可比她们的有意思。”骆诗曼漫不经心饮了半杯酒,“众所周知,沈老板约会很挑,出身不好的不约,不聪明不漂亮不知情识趣的通通不约。你猜猜,连巨富名媛们都被他择菜挑瓜一样对待……这个世界上,还有女人能被他放在眼里吗?”

顾影实事求是道,“他有挑的资本。”

骆诗曼失笑,“他最可恨的可不是这点,而是他都挑成这样了,各个千金为他争风吃醋打破头,可是传闻中……他根本不肯碰她们。”

顾影从鼻腔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节,“呃?”

“他不和她们上.床,哈哈!曾经有个大小姐放下身段千方百计要睡他,装醉坐到他腿上,都已经感受到了他的尺寸,结果呢,还是被原样送走了。”

“……”顾影轻飘飘地说,“既然这么不中用,小姐们抢他做什么,多没意思。”

“他就是会迷惑女人啊。他给女人送花,直接送一座玫瑰园,你指哪一朵,当日就空运到你床头,做你醒后入目的第一缕霞光。分手的时候送你八位数的珠宝,祝你的来日比钻石更光明灿烂——这还只是date没有正式在谈,你说,谁能不动心?”

顾影轻哼一声,“是对钱动心,还是对人动心?”

骆诗曼啧一声,点点她,“当然是真真假假都掺一点了。你真是不懂行,男女之事么,看破不说破。”

“好好好,我什么都不懂,不跟你们这些人玩。”顾影小声嘀咕。

“你知道就好。”骆诗曼满意了,完成教育功成身退。

*

八点整,灯光暗下,唯一的光束打在大旋转楼梯上,有客人端着酒杯,“咦”了一声。在一些轻轻的惊叹声中,出现一抹酒红色如玫瑰花重重绽开的裙摆,嘉宁从楼上缓缓步下,水晶灯火倒映在她眼底,如落星河。

音乐渐渐止息,宾客也心有灵犀地安静下来,等待宴会主人致辞。嘉宁落落大方地讲起成年的感悟,感谢来宾、感恩每一位家人。提及长兄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自然而然汇到了站在她身边的沈时晔身上。

今天是妹妹的主场,他极尽低调。黑色西装,只有领带与胸口方巾出挑,用了和妹妹裙装的同色系。然而他单是站在那里,气场格调都丝毫不减,由不得别人不注意。

在东西方审美里,他都是毋庸置疑的好相貌。骨相绝佳,眉骨深邃,鼻骨高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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