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里比约定好的时间早了半小时到，斐尔卓察觉到了她的焦躁。

“所以，你想问什么东西吗？”

两个人现在在地下车库里，诺里慢慢地打开车库的顶灯，她在心里稍稍措辞了一下，“你知道那个金瑞文吗?金莱有跟你提过吗？”

他愣了一下，“不认识，这个人有问题？”

“嗯……怎么说呢？不是省油的灯——大概应该这么评论。”诺里因为无奈叹气，“他要跟白萌订婚了，但是他可能更喜欢玖鸠一些……几天以前她们因为这件事差点当场干起来，但是今天她们竟然一致对外地说金瑞文的好话！现在你捉到重点了吗？”

斐尔卓稍稍思考了一下，“你想……把他弄走？”

“不，我弄走他干什么。不过……我倒是想见见他。”

“你要见金氏的工程师团队？有这个必要吗？”

诺里感觉到了他的反对情绪，这也很奇怪，他的话里表示对金氏的工程师们并不熟悉，没有反对的依据。但当诺里进屋看见那几个人时，她终于明白到底为什么。

第一眼看见的不是金瑞文，而是环.昀。

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这个场面有点像一个冲击。他的外形跟金氏的人倒是挺相像的，他们都有白金色头发，皮肤有点贫血似的白皙。不过环的毛发更偏橘色一点，他也更年轻一点，像个未成年的青少年。

诺里很尴尬，甚至不敢跟他对视，下意识地把眼光往下瞥。环.昀却特别高兴，他几步匆匆过来，“我知道，这个项目一定有你参加。上次我还来不及解释，你就被叫走了。我应该说清楚的。”

斐尔卓挤到中间的位置，平时面无表情的脸上显示出一种不高兴，“你们软体写好了吗？工程师？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时间紧迫。”

“我是机械师，严格意义上说。而且我负责与驾驶员的对接工作。”环.昀转向诺里的方向，微笑了一下，继而有点担心，“你真的完全打算一个人驾驶这台废墟看守？我觉得这太难了！因为亲手制作了软体，所以我明白200个元机组成的机甲有多么庞大，你一个人能行吗？”

“必须是这样。”诺里解释说，“就像是自己控制自己的身体，如果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就无法自由活动了。”

“好吧。”环将面板与线路连接好，“我敢说这是所有参赛者中，使用的最大最复杂的面板。这里并列的是三组元机控件，全部是按键激活。当你按下按键时，就进入了每个元机的控组里。然后是手柄部分。因为不可能同时兼顾按键和手柄，所以所有手柄控件都镶嵌进面板当中了，中间这个凸起部分就是。我们找驾驶员试过了……仿佛同时在弹三台管风琴……没有人能做得来，诺里。”

斐尔卓俯低一些，皱紧眉心看着庞杂的面板系统，对着她摇了摇头，诺里明白他的意思，她有点好笑，“我要一些时间适应操作。”

“一些时间？”斐尔卓看了看时钟，“还剩三天，你确定吗？我不是要逼你，但是最终，我们要给佣兵团和金氏一个交代。”

“最重要的是要给白司令一个交代吧？”

斐尔卓不满地怒视了环.昀一眼，好像用眼神在说：你该走了，之后的话你不该再听了。

对于他的表现，诺里依然感觉很好笑，“我想但凡金氏的人，都应该有所察觉。如果没有军部的授意，我们现在的举动是非常危险的，我们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在学院附近搞这些。那一直在金氏参与工作的环还能不知道吗？”

环没有理会斐尔卓的质问，“两天时间试机够吗？加上与软体的磨合，毕竟这套系统以前从来没使用过，我觉得太紧迫了。”

“线上对战最好的地方就是，可以一边试机一边比赛。”诺里大概是所有人里最放松的一个，仿佛完成了机体设计，她的部分就完成了似的。

“但是毕竟无法中途暂停，快节奏的对战中还是很难去调试机体的。”说话的人就是金瑞文。他穿着上次见他时的工装，带着透明护目镜，金色短发垂顺在护目镜边缘。白萌形容得很准确，他文雅而温和，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主攻手，更像是一个典型的金氏天使指挥官。他的声音也处在成年人与青少年之间，清灵纯粹，充斥着冷静。他递过来的是一张地形图，“这是深渊初号守卫的深蓝要塞。环境是冰川地形。”

诺里接过来，地形图纸画得很仔细，让她惊讶的是，这并不是属于工程师的工作，就是说他完全是出于自已的意愿，独自完成的。他确实……细致而体贴得……令人害怕。

诺里看了斐尔卓一眼，把地形图拿远一些。他看了看环.昀，又看了看金瑞文，最后眼光转向诺里，刺亮的眼光教她赶快移转开了脸。

C组宿舍，里面的场景更加匆忙杂乱。橘乔已经忙碌了好几天，橘09穿着和她一样的衣服，坐在客厅沙发上，两个人的表情都很肃穆。

“我要把线路连接上……是橘良一来连接。你准备好了吗？”

橘09没说话，橘良一抢先说：“我没准备好。”

“我又没问你。”

橘良一几天以来一直垮着脸，“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家族，难道不是吗？”

橘良一苦笑两声，“可是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橘吉而已。你敢说她不是站在核心位置？今天你们如果成功攻陷浮空鬼岛，也是以橘吉的名义。可是所有风险都是你在担着！如果橘09被人揭发，被从我们C组的宿舍里逮捕，你觉得晴姐会保护你吗？”

橘乔头也没抬，“你害怕可以退出，我可不是强迫你来帮忙。”

“我害怕？我怕的是你会因为太仗义了，被人搞死。”

橘乔有点无可奈何，“你……你这么向着我，我很感动。特别是你总是站在我这一边，而不是橘吉那个家族大红人那边。”

橘良一有点不好意思，“你们都是我姐，但是橘吉她才不用人担心，她不管干什么，晴姐都会罩着她。橘09不一样，虽然晴姐也很偏爱她，但是只要有了更好的橘10号，恐怕她马上就……”

橘09就在边上听着，但是她没有激烈反应，反常地哼了一声，“橘晴当年从众多的竞选人里杀出重围，凭借的是冷血和坚硬的心肠。不过她这些年来主打的理念一直都是家族团结，一致对外。她要是听见你说的这些，你就惨了。”

“呵呵。”橘良一故意凑近她，冷笑，“难说你冒险把自己暴露给外界，是不是你暗自打的主意。只要橘氏被紧盯着，晴姐就不敢太明目张胆地进行基因编辑实验，橘10号就不会被制造出来。”

“没有橘10号了，你是不是傻？”

这一点上，橘乔也有些同意，“如果深渊初号没有改进，继续生化人的研究意义不大。”

“你是不是被她洗脑了？”

“你是一叶障目吧。”

他们互相伤害的时候，橘09径自登入了账号。虚拟的机型外形跟深渊初号本尊很相像，这一点她倒是早想到了。但软体写得很精简，比她想象中好很多。橘晴一定找了外援，但是她竟然在家族之外有可以相信的人，这一点很出乎意料。

橘09调整了一下手柄，直接选择了浮空鬼岛的虚空要塞。

入眼的场景是一片天空，大团的云雾环绕着中间的浮岛。要将镜头切换到视角最远，才能看清整个场景。这也是一艘船，安静地、缓慢地漂浮着往前。

“浮空鬼岛号在哪？”橘乔结束了没意义的嘴仗，凑过来仔细观察屏幕。

“就在眼前。和别的机型不同，浮空鬼岛号整体是个武器库，无需其余建筑，他自己就是要塞本身。”

“你是说，你要对抗这个庞然大物？”橘乔傻眼了。“为什么要选他？”

“我承认，选择他是因为我对橘氏的软体编辑没什么信心。所以不选绝道假面和钢铁绿蔷。”

“你可以选誓约绅士号。”橘良一插话进来，“他同样势单力薄，我不相信他的软体能好到哪里去。”

“没错，我在誓约绅士号和浮空鬼岛之间犹豫了很久。但誓约绅士是以灵活多变的操作著名，可能虚拟数据矩阵写得很烂，也可能数据库很全，这就是在赌。浮空鬼岛就不一样，完全就是典型攻城战，没有变数。现在，先神经连接。”她将旁边的头戴环形装置戴在脑袋上，没有用了的手柄搁在一边。

橘乔最后还有点担心，“你能保证一定没有事吗？你不会忽然间暴走了吧？”

“我不能保证，但是你们要跟我保证：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阻断我的操作。只要机器还在运行，你们就别管。”

橘良一也傻眼了，“什么鬼？你该不会原地炸了吧？”

橘09露出个很奇怪的笑容，“那不是你希望的？到时候就能看见你想要的的橘10号了。”她脑袋好像掉下来似的，咯嘣一下子垂下颈子。屏幕上的影像闪烁过一阵雪花。深渊初号展开身形飞上天去，侧张的两片钢羽一叶叶舒张开，飞行时发出嘎拉拉极其刺耳的声音。

浮空鬼岛察觉到她，缓缓地转移过来巨大的身形，好像几片巨型积木块的仓厢旋转滑动，展露出下面黑黝黝的发射炮孔。

深渊初号轻巧地像一只飞鸟，折转身体，用侧面对着巨大的岛屿。这个画面很诡异，一只铁鸟停滞在半空袅袅的烟云里，轻轻转首瞥着一块金属铸就的岛屿。

橘09用意识观察着熟悉的浮空鬼岛号，但这不是那个迦洛莱.客，他没在堡垒里面，眼前的只是个虚构的空壳子。

深渊初号划出一道曼妙弧线，坠落向下方黝黑的机体，忽然之间羽翼收拢成了两片钢刃，刺裂开铁锈色的外壳，一块积木形状的舱体被从中割裂开，在空中滞留了一瞬间，垃圾碎屑似的一股脑坠落下去。

钢羽展开，又带着深渊初号飞升上来，她如同一副真正的血肉之躯，在天空之中轻轻一个折转扭动过方向，面向着被撕开一道口子的要塞堡垒。浮空鬼岛的装甲实则很厚，表面夹板下面是一层层紧密包裹的复合材料夹层结构，但是临时的虚拟成像矩阵没有制作到这么细致的地步，现在敞开的裂口中只是一片没有形状的黑暗。

巨型的堡垒微微颤抖着，伴随着嗡嗡的声响，它整个变换了形状。深渊初号像只小鸟，震动羽翼往上急速掠过，一道亮黄色的光柱追着它，让它显出焦躁和急切的模样。光闪现过的瞬间，烟雾像烤焦东西一样，缭绕着上升。橘09通过神经连接嗅见了一丝丝焦臭味道。她半边肩甲被光撕开，钢板下头黑乎乎的好像乳胶似的，又像黏黏的黑血浓稠地溢出外壳，深渊初号似乎正在失血不止。

橘09的呼吸粗重了一些，冷汗从皮肤底下渗出。橘乔和橘良一非常担心，在他们眼前，橘09仿佛经历过蒸汽浴，忽然间被蒸得通红。

“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把她绑在沙发上，以免她忽然发疯狂奔出去，或者失去控制攻击我们？”橘良一吞了吞唾沫，很心虚地说。

橘乔瞪着他，“没事的，她都已经习惯了操作真正的深渊初号，这个就只是玩具。”

橘良一还想要说点什么，被一阵强烈的震动打断了，他看了一眼视讯器，马上苦着脸，“晴姐找你，你要接吗？”

橘乔莫名其妙地接起来，“这个紧要关头她不该来找我们的，现在还没到汇报成果的时候。”

“马上叫醒她。”

橘乔把视讯拿远，瞪着屏幕上脸色苍白的橘晴，又呆呆看了看橘09，“什么玩意？你从来不开玩笑的。”

“有人在攻击深蓝要塞，马上就要攻破了。叫橘09马上上机控制深渊初号，一定保住深蓝要塞。”

橘乔明白了她话语之间的意思，但是却不能明白这整件事代表的意思。“什么？难道军部制造的系统留了给十勋成员的后门，在他们要快输了的时候，还能亲自上线？”

橘晴不想跟她废话，“马上叫醒橘09。马上！深渊初号绝对不能是第一个被攻破要塞的机型！”

橘乔下意识看了一眼橘09，她现在状态糟糕，轻轻颤动，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很僵硬。“她在神经连接当中，这时候随便叫醒她，会不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后果？”

“别管那个了，现在马上叫醒！我们没有时间了。”橘晴的语速飞快，她也开始轻微地颤抖，“橘乔，这是为了家族！”

橘良一一步上去，把橘09的头环摘掉了。

“喂！你……”橘乔傻眼地看着他的动作，手足无措地在边上。橘09好像从高处坠落下来，她浑身猛烈地抽搐了几下，瘫软地倒下了。眼白翻转上来，发出没意义的奇怪呜咽声。橘乔被吓了一跳，马上凑上来查看她，她的眼睛猛然睁大，瞳孔边缘的血环猛烈收缩几下，环绕着分布的扭结的血管束像虫群似的蠕动收缩。瞳孔从一丁点霎使扩张到极大，血管差一点爆开。橘乔被吓得倒退了两步，那一瞬间，仿佛眼珠会像荷包蛋似的煎爆。

“我不在乎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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