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暗卫》
第105章别人家的王三
第105章别人家的王三
因在道观中耽误了一些时候,宁王一行人在黄昏时分才赶到前方一处小镇。
此时天已经飘起雪来,不过城里却是热闹得很,快进腊月了,街道上卖衣冠鞋帽以及酒果钱纸者比比皆是。
宁王骑着马,缓慢地行走在街道间,心里却还在想着适才自己敬过的神仙。
若冥冥之中有神明,她会回来吗?
便是不回,也盼着神仙能保佑她,定要不缺衣食,不惧冷寒。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却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传入宁王耳中。
王三,有人在喊王三!
宁王心神为之一震,抬头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一处分食店,声音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他沉声道:“她在这里。”
说完他便要冲过去。
几位暗卫初时不曾反应,后来意识到了,哪里敢耽误,身形一闪,尽皆飞纵而出。
千影阁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她”是何意。
众暗卫瞬间扑出,不过待到追在人群中,来到那家分食店前,并不见王妃任何踪迹,只看到一个卖柴的,挑着一捆柴,停驻在分食铺子前说话。
宁王自己也矫健跃出,飞扑至此,他骤然收住脚步,渴望激动的目光迅捷扫过分食铺子。
分食铺子掌柜突然见到这阵仗,也是吓了一跳,况且这些人一看便是身怀绝技不同寻常,他更是惶恐:“你们,你们做什么?”
宁王紧声问道:“人呢,她人呢?”
铺子掌柜吓傻了,结结巴巴地道:“谁,谁?”
宁王急切逼问:“王三,刚才不是有人喊王三吗?王三人呢?”
掌柜茫然地看向店铺前挑担的农人。
挑担农人吓得两股战战,结结巴巴:“敢问,敢问贵人找谁?”
宁王眼神凌厉:“王三,你们把王三藏在何处?快说!”
挑担农人惶恐地攥着自己的担子,站都站不稳,颤巍巍地道:“小的,小的便是王三,没藏起来,小的不敢藏起来……”
宁王神情微凝,之后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这农人。
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
农人,并无任何出奇之处,自然也不可能是她。
一旁暗卫侍卫见此情景,便明白了,宁王所谓的“她在这里
场中气氛一下子微妙起来,众人脸色都有些难以形容,他们殿下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不过大家并不敢说什么,都只是绷着脸,板正着身姿,默不作声。
宁王显然也意识到自己闹了一个笑话。
不过他并没有半分尴尬,反而认真打量着那位卖柴农人,看了半晌。
农人本来就很害怕,现在在宁王打量的目光下,更觉后背发冷,脚底生寒,简直要哭了。
最后终于宁王开口:“你叫王三?
王三噗通一声跪下,拖着哭腔道:“是,小的叫王三,小的遵纪守法,小的不曾作奸犯科,小的,小的知错了,小的错了,贵人饶命……
他被吓到了,吓得不行了,已经语无伦次起来。
宁王便温和地安慰道:“你不必害怕,我只是有位故人,恰好和你同名——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
是,事到如今,他可以坦然而大声地告诉天下人,她叫王三。
他的王妃不是什么门阀世家的闺秀,只是寻常人家的王三,她可能是罪人之女,是逃犯之女,是贱民之女。
她必是经历贫穷,必是出身卑微,所以她为了银钱可以代嫁,丝毫不顾女子清白。
她不喜欢琴棋书画诗酒茶,不喜欢高门闺秀所谓的风雅之事。
甚至当自己高谈阔论兴致盎然时,她在忍受,在敷衍,在躲闪,在想着怎么欺瞒过自己。
曾经的他会因此恼怒,会因为自己被欺骗而痛苦,可是现在,在他被痛苦的狂风暴雨冲刷后,在被恨懑的烈火焚身后,他已经将自己的一部分割下,剥离,并杀死。
如今活着的,是渴盼王三的那部分,是被打磨去了棱角的那部分,是可以让自己以任何姿势来等候王三的那部分。
耳边传来忐忑的声响,宁王收敛了思绪,重新望向这位王三时。
他神情格外宽容仁慈,声音也前所未有地温和:“起来吧,你不必如此惊惶。
卖柴的王三听闻这话,稍微松了口气,不过还是给
宁王磕了一个头,这才爬起来。
宁王看他额头沾了干草和灰尘,颇为狼狈的样子,便道:“你是做什么营生?”
王三连忙道:“小的是农户,不过农闲之时也会去山中砍柴,晒干了背来城中卖。”
宁王:“买卖如何,家中日子如何?”
王三恭敬地道:“挣不了几个钱,不过勉强糊口罢了。”
宁王:“你为何叫王三?”
王三有些拘谨地笑了下,道:“也没什么缘由,小人姓王,排行第三,所以叫王三,爹娘不会取名,也懒得取,打小就这么叫着了。”
宁王颔首,若有所思。
之后他又道:“我那位故人也叫王三,如今我找不到她了,不知道她身在何方。”
王三听着,自然不懂,他只能胡乱赔笑。
他其实心里莫名,犯嘀咕,这个世上叫王三的何其多,但凡姓王的排行第三,都可能被唤一声王三,怎么这贵人非要和自己说这些?
然而,显然宁王还想说。
他很需要有个人听自己提起王三,一个不会为此大惊小怪的人,一个懂得王三是什么的人。
于是他道:“你这捆柴,我买下了,我再请你喝酒吧。”
王三一听,不敢置信,惊喜不已,当下感恩戴德。
宁王便请了王三上楼,一时众侍卫退下,唯留了宁王和王三,两个人通了姓名,宁王冒姓宁。
王三初来这种酒楼,自是束手束脚,小心翼翼,东张西望的,好一番新鲜。
宁王沉默地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样子,脑子却无法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
眼前这王三在昔日的他眼中自然是粗鄙不堪,可他叫王三。
一个叫王三的人,和她有着同样的姓名的人。
既然叫同样姓名,那冥冥之中总有些关联。
她忐忑过吗,惶恐过吗,害怕过吗?
他深吸了口气,咽下奔涌而出的尖锐痛意,到底是道:“王三兄,其实我说的那位故人,是我发妻。”
王三听着,惊讶不已:“我以为是位公子,原来是位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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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叫王三的娘子,这倒是不曾想到呢。
宁王温和一笑,和这位王三说起:“我家娘子生得貌美,性情温柔,她是
极好的人。”
王三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局促地搓着手点头又点头:“贵人家的娘子那自然是好人……”
宁王便斟了一杯酒给王三抬手笑道:“王三兄请。”
王三郑重地两手接过来:“宁兄请。”
宁王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他继续道:“我家娘子她性情纯真娇憨偶尔有些顽皮泼辣有时候会和我闹性子不过很是惹人喜欢我们夫妻恩爱。”
王三一杯酒入腹后人也自在起来:“这位王三娘子竟是这么好的娘子呢宁兄我给你说王三是个好名字这么好的名字你家娘子当然好了!”
宁王赞同:“她还为我生了孩子如今孩子生得聪明可爱长得像她。”
王三又一杯酒之后叹息:“实在是羡煞我王三宁兄好福气你看我一把年纪到现在还打光棍呢我也盼着好歹娶一个娘子进门。”
宁王苦笑:“娶妻又如何我家娘子还不是离我而去她就这么抛夫弃子携了大笔银钱就这么走了根本不愿回来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我求而不得。”
王三便摇头:“我说老兄你有这么好的一娘子你何必呢你得把她哄过来啊!”
宁王听着虚心求教:“该如何哄?”
王三:“你问我你算是问对人了你别看我王三光棍一条可咱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年轻娘子嘛就喜欢听好听的你得多说点好听的话甜言蜜语实在不行就低声下气小娘们子容易心软你多哄哄把她哄回来那不就得了。”
他咂了一口酒无奈地看着宁王:“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你这么硬撑着那不是白白自己难受嘛!”
宁王听着面上浮现迷惘。
可以哄回来吗?
他若说些甜言蜜语她可会回来?
这么想着间一个激灵间他突然醒来。
一时绝望便犹如潮水一般漫天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是了他找不到他的王三天地浩渺他寻遍天下
他连找都找不到便是学了许多甜言蜜语又说给谁听。
*************
宁王喝了一个醉醺醺
之后他带着一行人闷头往皇都而去,一路上,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抵达皇都后,他径自赶过去太子府,一到太子府门前,他便从马上栽下去了。
此时的宁王面无血色,额头滚烫,陷入昏迷,太子自然吓了一跳,匆忙命人请了御医为宁王诊治。
好在并无大碍,只是一路舟车劳顿,郁结于心,气结于胸,导致气机郁滞,由此引发高热,当下御医用银针退热,又开方子熬药来吃。
出了这种事,太子自然不好隐瞒,便禀给皇上和皇贵妃,内廷听了这消息,担心之余,都派了内监过来慰问探望,还送了各样滋养之品。
宁王却是萧条沉郁,理都不理的样子,只两眼直直地看着虚无一处。
太子唯恐皇上和皇贵妃太过担忧,少不得从中斡旋,才应对过去。
他送走了宫中内监,匆忙回到房中,床上却不见宁王人影。
他微惊,忙要喊人,结果一抬眼,却看到窗前一道挺拔的身影,正是宁王。
宁王安静地伫立在窗前,修长的睫毛无力地耷拉着,过于让人惊艳的脸庞此时略显苍白。
他像是一尊支离破碎的上等白釉瓷。
太子屏住呼吸,小心地试探:“九韶,你怎么了?
宁王抬起眼,眼眶通红,声音嘶哑:“皇兄,九韶突然记起我们幼时的一件事。
太子心惊肉跳:“什么?
宁王:“我记得幼时,我不喜背书,把一本语论扔到一旁,当时皇兄曾经说过,若我能背完那本语论,便可以允诺我任何事。
太子听这话,也是想起昔日,他叹了叹:“这都是你年幼时了,你若不说,我都险些要忘了。
宁王声音嘶哑地道:“可是那一次,九韶背完一整本,却没向皇兄提什么要求。
他说这话时,神情中有几分委屈的落寞。
太子不免心痛,想着他病了,便放轻了声音,温声哄着道:“嗯,所以?
宁王上前一步,睁着通红的眼睛,诚恳真挚地看着太子:“皇兄,你是大晟储君,是受命于天的真龙天子,是不是?
太子听闻,心头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小心地看着宁王:“所以?
宁王热切地
盯着他:“皇兄,我要她回来,你把她找回来,去帮我找!”
太子心惊,他越看此时的皇弟越觉得不对劲,有一种烧傻了的疯狂感。
他呼吸都放轻了,小心翼翼地道:“帮你?帮你找你的王妃?”
宁王不依不饶,拽着他胳膊:“你答应过我,什么都可以做,你去帮我找,你不能言而无信,你快去,把她找回来。”
太子:“……”
他无力地深吸口气,试着劝服他:“我帮你找了,父皇也帮你找了,来,你先躺下歇息,你病了,你先歇歇……”
说着他试图拉着他,让他回榻上躺着。
宁王却不肯,固执地道:“我没病,我好好的,我现在再清醒不过了!”
他好像有些生气,又仿佛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不是说什么都可以做到吗,你是储君,受命于天,你给我,我要王妃!我就要王妃!”
太子一惊,这话听着不对。
他小心打量着他,却见他眼神单纯又委屈,一派天真的固执。
就好像,他一下子回到了年幼时,三四岁时的模样。
年纪还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要天上星子也有人给他摘下来。
太子心口涌起一阵酸痛。
他也想满足他,就像他小时候那样,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他,让他欢喜雀跃。
小孩子的渴望总是很简单,很容易就可以满足。
可如今这个弟弟已经不是孩童,他年岁已长,要的不是珠宝玉器,不是珍稀玩具,甚至不是权势地位,而是一个情字。
他要其它,自己可以买,可以抢,可以偷,甚至可以让,但唯独这个,他没办法给他。
他心中不免凄凉,又觉心灰意冷。
想起自己年过而立却至今无嗣,想起大晟朝廷内外种种,不免感慨,想来世事无常原为人生百态,纵然生在皇室受尽宠爱也不能幸免!
非要天降磋磨,要把过去所有的骄傲全都折损了,磨得一个心力交瘁疯狂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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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养了足足五六日,这病才退去。
之后太子小心试探着和宁王提起那一日的言语,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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