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与毙[双向救赎]》
重新回到大厅,裴确坐在一张靠墙的金属长凳上。偏头是马路,正面是时钟。
中午十一点半,四处来往的脚步声消失,变成接连起伏的“叮”声后,空气中飘来各类饭菜的香味。
杨凯杰从挂着蜘蛛纸牌的电脑屏幕前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去旁边的小吃街买午饭。
经过大门,被仍保持着原来坐姿的裴确吓了一跳。
裴确转过眼,神情迷茫地冲他点点头,他尴尬地清了清嗓,低头理着衣摆走了出去。
正值晌午的街道,各处被晒成白花花一片,偶有几个人影路过也都撑着伞快步离开。
她盯着晃眼的空白马路,发呆时,空中忽抛来一道带有麦香的透明袋,准确无误地掉到她怀里。
“提醒一下,还剩六个小时。”
杨凯杰从门边歪过头,放下刚投篮的手,安心地吃午饭去了。
划着酥皮格子的菠萝包,裴确用手捏着包装袋的边沿,没什么食欲。
指尖越来越往里,掐到柔软的面包芯,一寸寸转动,捏成扁扁的薄片,像是在时间挤压下,逐渐紧缩的她的心。
半小时后,杨凯杰提着一罐可乐晃悠地回了工位。
从椅背上取下薄毯,抖了抖,盖到背后,趴在桌面准备午睡。
裴确的视线跟着他移,最后定在那罐可乐上,蓦地鼻子一酸。
忍不住想,如果檀樾在就好了。
但这个念头刚在脑子里冒出来,她又摇着头,迅速甩开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不能让自己狼狈不堪地出现在檀樾面前这个想法,已经成了一条不能轻易逾越的边界。
尽管,无论她成为什么模样,只要一站到他身边,那些被她极力掩盖和隐藏的东西,总会变得无所遁形。
可像是被放逐进无边海域的此刻,哪怕只是想想,裴确也会觉得,要是檀樾在就好了。
下午六点整,杨凯杰一早就收好了东西,但他没走。
撑着头,一脸怨气地盯着裴确。
“稀奇啊,杨局长今儿没踩点下班?”
“嘿!你们这帮人真难伺候,上午说人家不干事,这会儿又说人家太勤快。”
“人家等头儿一起回家不行啊,你们真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和早晨那阵同样地一片哄笑声后,整个大厅重归寂静。
裴确知道时间到了,埋低头,躲避视线,不说话,也不愿意走。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吱嘎一声,从外推开卷起一阵暑气,“袁——”
她慌忙抬头,眸中微光在看清一张轮廓粗犷的脸后,又瞬间黯了下去。
杨国栋夹着公文包,扫了裴确一眼,转头惊奇道:“你这臭小子居然还没走?我记得今晚不该你值夜班啊,装乖给谁看呐在?”
“舅舅,”杨凯杰朝裴确努了努嘴,“帮你外甥个忙呗。”
杨国栋拿着公文包作势要扔他,他动作敏捷地避开,反手拿起桌上本子向他手里一丢,迅速耳语几句后拉开门一溜烟跑远了。
“一天天没个正形!”杨国栋望着他的背影骂骂咧咧几句。
随即翻开笔记本,上头除了乱画的小人,有用的信息就两句:强/奸未遂,没物证等人证。
刚出差回来,杨国栋身心俱疲,奈何他有个不让他省心的亲外甥。
好在像这种各类证据都不齐全的案子,他处理起来也快。
于是随手拖来一把椅子坐到裴确面前,“小姑娘,今年多大了?”
“十五。”
“还没成年,”杨国栋摸了摸表带,抬头问,“那你和这目击证人,确定好今天几点来派出所了吗?”
想到上午回答完这相同问题后,杨凯杰生气赶她走的模样,裴确蜷着手,不敢作声。
杨国栋了然,开门见山道:“既然没说好,那对方随时都能爽约,我办案二十多年,这种事见太多了。”
半晌,见裴确不接话,他换了个方法,动之以情道:“我看你身上那些淤青过几天就能消了,加上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哪怕你的证人来了,搜不到嫌疑人的犯罪事实,证据不够,我们24小时后就得放人。”
“不对!”裴确忽撑直身,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他成年了!犯法了!我要让他坐牢!”
杨国栋挑了挑眉,这才发现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思索片刻,他找到另一个突破口。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我们退一万步讲,就算最后他真被抓去坐牢了,你一个姑娘家的名声怎么办呢?还有你的家人,会因此承担多少闲言碎语,想过吗?”
“何况你还这么年轻,没嫁人,难道就要为这个人搭上你的后半辈子?以后他出狱了,万一记恨上你,报复你,后果谁来承担?你还是你爸妈?能想清楚吗?”
话音落地,裴确盯着杨国栋嘴皮的视线逐渐失了焦点。
“你别说是我故意吓你,”她愣神时,杨国栋不知何时走到了饮水机边接水,声音盖在纸杯底飘过来,“我这次出差办的就是这桩案件,那嫌疑人出狱后,把当年被害人一家都给灭口了。”
他喝完整杯,又拿着另一个纸杯接满水,放到裴确手里,“小姑娘,虽然现在这个社会大家都在鼓吹勇气,但要按我这四十多年的人生经验来说,还是退一步更海阔天空。”
杯里装的是凉水,被她手心握出微微热感。
裴确垂头,盯着那一圈漾开撞到杯壁的波纹,听见内心空荡回音。
“可为什么,犯错的人是他,最后需要让步的却是我呢?”
笼了哭腔的问句,杨国栋没听清,随口回道:“什么?”
他正站在杨凯杰的工位找裴确的报案单,翻半天没看见,想着是这小子又忘填了,只好抽出新的一张让她重填一遍,然后他好盖章结案。
“你把这个写了,我给你拿张回执单,你回去用这个警告对方,以后尽量躲着他走,实在避不开还可以搬家嘛!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裴确抬眼,看见竖在头顶的那张纸片,几条笔直黑线划出表格,打印的浓墨后是不可更改的标准答案。
但她的人生是散乱的圆,探寻不到边际的迷雾山野。作为从出生便被放逐的人,她没有能填在冒号后面的正经名字,没有那一长串数字编码。
“看啥呢?你不填身份信息我怎么给你处理?”
“哗哗——”
恍然,耳畔响起催促的同时,四周猛地剧烈震颤。
吊灯乱晃,桌上水杯滚落一地,裴确醒过神,方才站在她面前举着单子的男人已不见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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