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将皆为裙下臣》
雍德十九年,秋。
马车刚驶上洛京的城道,早市鲜肉大包子的香气就成功勾起原本垂下的车帘。
“颠了十日,可算从金陵回来了。”秋生循味探出大半个头,翕动鼻子闻了半晌,才将脑袋又缩回来,抚着肚子暗示道,“公子,你饿不饿?”
他有意撩起帘子,让香味充斥车厢,连带着晨曦的一缕薄光侧斜进来,打在垂目看书的少年身上。
少年着一身石青锦袍,墨发半束,其余发丝乖顺整齐地披在身后,已长开的轮廓温润柔和,唯一双柳叶眼,不经意间透出几分疏淡意味,细看下又消失无踪。
乔惟两指捻着书页,闻言低笑一声,头都没抬:“我有心放你下车,就是不知道殿下等不等得及。”
听到“殿下”二字,秋生立即像打了霜的茄子,迅速蔫了下去。
世人皆知,太子殿下性格矜傲,面冷寡言。
独独待乔惟——这位自小一同长大的伴读,还有几分不同。
可秋生却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太子殿下连送三封急信到金陵,只为催促公子提前一月启程回京,岂是区区“几分不同”。
瞧不起谁呢。
秋生歇了心思,欲将车帘放下,省得自寻烦恼。
乔惟却在此时开口:“停车罢。”
马车缓缓停稳,在秋生迷茫与期待混杂的眼神中,乔惟不经意地翻过一页:“帮我带一份早点,我在这里等你。”
秋生眼前一亮,又下意识地顾虑:“那殿下……”
“要真饿了,叫他等等又何妨。”
乔惟说话时,视线未曾离开过纸页,上头密密麻麻的字,她耐心看了,却没多少记进脑子里。
人心里揣着事,连注意力都难集中。
毕竟两月前她向太子告假回金陵时,是料不到在后宫五年未进新人、前年下旨停止选秀、后位空置十五载的情况下,年近不惑的皇上会突发奇想,迎娶年仅十七的越骑校尉之女周氏为后。
陛下与已逝元惠皇后情深伉俪,天下称颂。
据闻元惠皇后离世第三年,曾有文臣死谏,请立新后。
陛下勃然大怒,当即下旨诛其三族,一时血流漂杵,至此无人敢再提册立继后一事。
或许也是这份情深,哪怕陛下与太子父子不睦,也未曾动过另立储君的念头。
思绪不住飘远,乔惟对这个听起来有些倒霉的周姑娘愈发好奇。
京中这个年龄段的公子小姐,她大致都认得,这位周姑娘是例外。
她想见见她。
“殿下……”
冷不丁听到秋生一声轻唤,乔惟扶着额间,回过神来:“怎么还没去?”
“呵,你倒会使唤人。”
熟悉的嗓音响起,明明是漫不经心的咬字,偏尾调上扬,暴.露来人语气中努力压抑的雀跃。
乔惟猛地抬头,恰刮起一阵风,吹动来人鬓边垂发。
叫她直直对上那双毫无遮掩的含笑眼眸中。
“怎么傻了?”祁华骑在马上,体态轩昂,隔着车窗正面对乔惟,“乔公子方才好大的架子,不是说,让本宫等等又何妨吗?”
“本宫耐性不好,等不及,就来寻你了。”
乔惟挪动身子,移向窗边,秋生赶忙有眼力见地溜下马车,
她左手撑着帘子,语气温和:“给他个安心用早点的借口,殿下大度,哪里会计较。”
“本宫自然要计较。”祁华轻哼一声,扬起下巴,“还要罚你。”
平日祁华在她面前私下鲜少自称“本宫”,乔惟会意,故作低顺模样:“罪臣请太子殿下责罚。”
祁华对她这副模样颇为受用,从怀中掏出个甜饼递给她:“先罚你把它吃了,其余的,待本宫想到再罚。”
乔惟打量一番,想瞧他从哪儿掏出的饼,还没看清,视线就被突然靠近的甜饼遮住:“我可不是特意为你买的,顺道而已,谁让你身边那个秋生天天念叨。”
“那我应当多谢秋生了?”乔惟接过甜饼,咬了一口,唇齿留香。
祁华攥着马绳,下意识驳道:“自然是要谢我!”
等对上她的眼睛,他才后知后觉这样浅显的激将法,索性扭过脸去,从马上翻身而下。
“好,那乔惟多谢殿下。”乔惟弯眼,见好就收,松手放下帘子。
秋生买了包子回来,见状忙请祁华上车,自己牵着马,一行人便朝着皇宫而去。
车厢内,因多了尊大佛,乔惟自觉朝另一侧挪去,被祁华拽住袖摆:“躲什么?不想同我坐一起吗?”
乔惟身形微顿,目光扫过衣摆,祁华像被烫到般收回手,僵硬地搭在膝上。
这趟回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祁华似乎……变得更无理取闹了。
“怎会。”乔惟耐着性子答道,“只是分开坐,殿下也舒服些。”
“那就是嫌我挤着你了。”祁华听到耳里全是借口,冷声堵了回去。
乔惟本欲起身遂他的意,被他不阴不阳说了嘴,反倒更安定地稳稳坐下:“殿下说是就是吧。”
祁华一噎,自知理亏,又拉不下面子道歉。
车厢中沉默一瞬,他只得僵硬地转移话题:“为何不给我回信?”
乔惟随手拿起身侧方才放下的书卷,听他提起信,她又想起那日的情状。
祁华的三封信同时送到金陵乔府时,乔惟刚给祖父过完七十大寿。
金陵九月的白日还热,来送信的小哥落地时擦着汗:“我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急的派信。上一程的信使同我说,这信实是分开发的,只不过后头赶着前头,到我手里时便是三封了。”
话至此处,小哥笑着调侃道:“乔公子,这要是爱慕您的小娘子送的,可快快给人回信啊。”
眼下这位“爱慕”她的“小娘子”正在对面,咄咄逼人问她要回信。
乔惟实在没忍住,偏过头抿了抿唇。
朝夕相对十数年,他们青梅竹马。
哪怕全京城的人都爱慕她,这位殿下也不会包含其中。
这一笑自被祁华收在眼底,他有些急:“你笑什么?”
她心情好了许多,轻轻把话题揭过:“殿下统共三封信,两封写的都是‘速回’。我左思右想,择日启程应当比费笔墨功夫更合殿下心意。”
至于另一封,就是交代皇上欲立周姑娘为后的事情,后续她也一概不知。
“老师收到了你的信。”祁华却没那么好骗。
乔惟确实忙中抽空给父亲写了封家书,交代了自己要回来的事情。
她轻笑:“你怎么知道?”
“我问的。”
“殿下真棒。”
不想纠结于此,乔惟终于主动问他:“那位周姑娘,殿下见过了?”
“那日便见了。”提及此事,祁华的表情不大好看,“她全名周懿情,越骑校尉周复之女,说是早年身子不好养在姑苏老家,如今要议亲了才接回来,谁想得到……”
乔惟生怕他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隔墙有耳,便又问:“陛下仓促要立后,恐怕是不成吧。”
虽是问句,她心里却有九分笃定。
“自然。”祁华冷笑一声,“父皇在温照琼办的赏菊宴上对她一见钟情,又要立后,温照琼当时眼里都能喷火,还得作出一副温良恭顺的模样,劝父皇‘从长计议’。”
“第二日,她们温党就派人上奏了。”
温贵妃,温照琼。
如乔惟所料,她确实是第一个该坐不住的。
没有周姑娘的时候,温贵妃列众妃之首,得万千宠爱,予代掌六宫之权,父兄朝中得力,又诞育三皇子,连带族人鸡犬升天,风光无限近十年。
只差一个后位。
从前那个位置上没人也就罢了,眼下陛下想让一个小姑娘坐上去,温照琼自然不肯。
祁华接着道:“朝堂之上反对之声颇多,连周复也说女儿不堪后位,父皇只得作罢,最后定了妃位,封号如。”
“又右迁周复任卫将军。这几日,周府的门都快被踏破了。”
乔惟琢磨片刻,与她回京时路上想得大差不差:“恐怕陛下是执意要抬举如妃,扶周家与温家抗衡。”
“大概吧。”祁华有些心不在焉,“老师也这么讲。”
乔惟瞧他这副模样,斟酌片刻,先抛出来一个最不可能的:“殿下是忧心日后周氏壮大,我们处境更为艰难?”
祁华摇头:“还能比温党一家独大要难?”
“那殿下在想什么?”乔惟道,“我瞧殿下很是在意这位如妃,又并非忌惮或厌恶。”
“总不能是……”
“你想什么呢!”祁华突然拔高音量,似乎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忙着补道,“我与她都没有几面之缘,你当我是我父皇吗?”
“我只是听说……那位如妃,很像我母后。”说完,祁华故作无所谓道,“我又没见过母后,哪里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就去问了老师。你猜,老师怎么说?”
他长睫微垂,五指微屈撑在身侧,似要坐实语气里的轻松,连唇角都是勾起的。
乔惟却怕他下一秒哭出来。
有些话不用言明,她也能明白祁华到底在不安什么。
如若元惠皇后都能在陛下的心中被替代。
那下一个被替代的,又为何不能是在太子之位上已是如履薄冰的祁华?
“父亲怎么说,又不重要。”
她撩起帘子,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宫城。
窗外红墙金瓦,宫宇绵延,一眼望不到尽头。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再像也无用。”
“元惠皇后只有一个。”
乔惟说到此处,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祁华。
四目相对时,她温和一笑。
落在祁华眼中,似生华光。
“就像我所认的太子殿下,也只有一个。”
车厢内静了许久。
祁华像如梦初醒般,猛地扭过头,轻咳两声:“先不说这个了。”
他又喊她:“阿惟,后日便是你我的生辰了,有想要的礼物或者愿望吗?”
乔惟被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弄得哭笑不得,但贴心地没有揭穿,顺着他话答道:“我不缺什么,心愿倒是有,但怕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