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如今大家都是伤员，只有黄波罗还算生龙活虎，郦之棠立刻指挥黄波罗去扛人。

黄波罗虽然有点搞不懂状况，为什么要把美人鱼带到地面上，但此时他对郦之棠和樊泷雁已经是盲目崇拜的小弟状态了，立刻把洪熙佑交给了樊泷雁。

毕竟郦之棠现在的状态，看上去也有点惨，他的脸上和衣服上都是血，有他自己的血，也有别人的血。

虽然洪熙佑都已经开肠破肚了，但好歹还能自己走路，只需要别人扶一把。

祝千龄比她强一点，昏迷一阵子就当作休整了，甚至还能反过来扶郦之棠一把。

郦之棠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了，前世自从他升到超S级之后，大部分高级异化物都没办法近他的身，即便是精神链接，也顶多是让他眩晕几秒而已。

一来是他越级使用异能，二来恐怕就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了。

郦之棠都不确定他有没有在美人鱼的意识空间里看到那个神秘人，因为那个神秘人至少是九级以上的异化物，超过他现在等级太多的高级异化物，就算他想看都看不到对方。

就像美人鱼一看到神秘人，眼睛自动失明，耳朵自动失聪。

祝千龄扶着郦之棠，樊泷雁扶着洪熙佑，黄波罗则抱起了垂死的美人鱼，一行人回到了走廊尽头的电梯里。

很快，众人就发现，电梯按键上多了一个数字——“1”。

原本最高只有负一层的地下研究所，凭空多出了一层一楼来。

郦之棠没有说话，抬手按下了一楼的电梯按键。

随着显示屏上的数字迅速跳动，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却又都有些恍惚，他们终于能够离开这个领域了吗？

电梯就像他们来时一样快，很快就回到了负一层，在略一停顿后，它缓缓上升到了本不存在的一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了，一缕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驱散了电梯内的黑暗，照亮了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研究所。

众人的眼睛早就习惯了黑暗，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外面的光线，郦之棠也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睛，便发现美人鱼的眼睛一直睁得大大的。

美人鱼在地下研究所待了太久太久，她的眼睛显然比人类更加不适应光线，但她却直勾勾地看着外面的太阳，即便被太阳灼伤了眼睛，也一直没有闭上眼睛。

黄波罗抱着美人鱼走出了电梯，她高高地仰起头，贪婪而不舍地看着头顶的天空。

这不是假窗户里的虚假天空，而是真正的天空。

郦之棠看向美人鱼的眼底，发现她恢复成人类眼睛的眼睛，忽然流下泪来。

高级异化物是不会流眼泪的，但她却有一双属于人类的眼睛。

他脑海中掠过无数画面，美人鱼这一生快乐的回忆太少了，她最快乐的时光就是那段小镇上的时光，被抓回研究所变成怪物后，她常常游到惊澜水镇附近的水域，抬头眺望天空。

可惜她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所以她只能想象着小镇上的那片天空，假装自己看到了真正的天空，然而天空是假的，只有困住她的海水是真的。

那无尽冰冷的海水，困住了她的一生，她就像一条被困住的鱼，永远也无法逃出鱼缸。

她缓缓沉入海底深处，却始终保持眺望，想再看一眼真正的天空。

郦之棠想了想，对美人鱼说：“恭喜你，你成功逃出来了，从此以后，你想去看天空就去看天空，想去看沙漠就去看沙漠，想去看草原就去看草原。”

“所长已经死了，他永远地被困在了地下研究所，永生永世都无法逃离。”

美人鱼抬头看着天空，安静地流着眼泪。

郦之棠轻声道：“你……自由了。”

他话音刚落，美人鱼的身体忽然开始消失了。

黄波罗还没反应过来，便发现怀里的重量在迅速消失，皮肤白得透明的美人鱼，开始逐渐变得透明，但不是直接消失，而是变成了许多透明的泡泡。

就像海底的泡沫一样，随风而去，飘向了空中。

他目瞪口呆，又有些唏嘘：“她，她死了吗？”

郦之棠摇摇头道：“不，她自由了，也许就像美人鱼的童话里一样，她获得了永恒的灵魂，拥有了不灭的自由灵魂。”

童话里，小美人鱼放弃了杀死王子，却拥有了永恒不灭的灵魂。

而就在此时，一个东西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是高级异化物的掉落物。

郦之棠离得最近，便弯腰捡了起来，在看清那个东西后，他顿时脸色一变。

祝千龄好奇地凑过去一看，也是愣了一下，然后她有些疑惑地开口问：“这个打火机……不是樊哥那个打火机吗？”

洪熙佑不仅见过，还用过那个打火机，她扫了一眼，点点头：“一模一样。”

黄波罗有些纳闷：“还有这种事？不同的高级异化物，还会掉落一样的掉落物吗？”

他们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此时C型污染病才爆发没多久，异能研究中心关于异化物掉落物的理论体系还不完善。

然而郦之棠却脸色微变，他那个时候各种理论体系已经相当完善了，他很清楚世界上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高级异化物，就像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一样。

低级异化物可能会形成种族，但高级异化物绝对不可能。

即便是两个双胞胎同时异化成高级异化物，他们的诡异能力也不会一样，根据他们诡异能力形成的掉落物，就更不可能一样了。

但问题来了，现在他们面前同时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打火机，这是怎么回事？

郦之棠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不是“同时出现”，刚才第一个打火机已经消失了。

而他手里这个打火机，是在第一个打火机消失之后，才出现在他面前的。

这两个打火机并非同时存在，即使它们真的一模一样，似乎也不构成什么逻辑问题。

郦之棠下意识看向了樊泷雁，樊泷雁眨了一下眼睛，微笑着解释道：“这个打火机，叫永不熄灭的打火机，它燃烧着永恒不灭的灵魂之火，可以点燃八级以下的异化物。”

“理论上一旦燃烧就不会熄灭，不过高级异化物多少都有点保命手段，所以不是每次都管用，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很好用的。”

郦之棠有一肚子话想问樊泷雁，不过看了看旁边的官方异能者，他又暂时按下了那些疑问。

惊澜水镇果然很古怪，上上下下都是古怪，现在他们虽然成功解决了惊澜水镇的高级异化物，打破了惊澜水镇的领域，但还是处处透露着古怪。

等等……

既然惊澜水镇领域里的时间线有问题，那这个打火机，有没有可能是樊泷雁前世在几年后的惊澜水镇里得到的？

郦之棠很清楚，前世和现在差不多的时间点，他和樊泷雁都没有进入惊澜水镇。

官方虽然派出了异能者去惊澜水镇，但最后三死一伤，唯一的幸存者变成了傻子，无法说出惊澜水镇的情报，自然也不可能得到美人鱼的掉落物。

后来官方封存了惊澜水镇，禁止一切异能者和普通人靠近，直到几年后惊澜水镇诡异力量急剧飙升，他们才不得不再次召集异能者。

而那一次，郦之棠和樊泷雁一起前往惊澜水镇，再后来郦之棠就因为精神污染异能失控了，但当时他以为他和樊泷雁已经成功离开惊澜水镇了，却在自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失控了。

可樊泷雁手里却有美人鱼死后的掉落物，这是不是说明前世的他和樊泷雁，其实真的成功离开惊澜水镇了？那么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因为已经杀死过一次美人鱼了，所以樊泷雁手里才会有美人鱼的掉落物，那个打火机对其他高级异化物未必会很有用，但对美人鱼却非常有用。

因为感受过灵魂之火的力量，美人鱼很清楚火焰的来源，正是来源于她自己，所以之前在意识空间里，她才会相信他们能够杀死所长。

如果他们无法杀死她，就无法杀死所长，但他们已经杀过一次她了，所以她确定他们也能杀死所长，只是再杀一次而已。

而在察觉到第二个打火机即将出现时，第一个打火机便自动消失了，因为在同一个时间线里，是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打火机的。

所以美人鱼发现打火机消失后，明白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她知道在她死后，这个时间线里的打火机就会出现，那才是真正的打火机，而不是其他时间线的打火机。

郦之棠眉头紧皱，他的大脑似乎变成了一团浆糊。

但他知道，如果他的推测是真的，那么樊泷雁必是重生的无疑了，不管他再找多少借口，再怎么装聋作哑，都无法糊弄过去了！

这个演员！骗子！搁这演什么戏呢！

另一边，洪熙佑掏出手机，打出了一通电话，但她失血过多，虚弱至极，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便把手机递给了一旁的祝千龄。

祝千龄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显示“第一分队某某某”，便随口道：“第一分队吗？你们的研究人员和队友在我手里。”

对面沉默了几秒，随后响起了一个略显斯文的男声：“需要赎金吗？”

祝千龄随口调戏道：“唔，来个五百万吧。”

“我的零花钱都不止五百万！”黄波罗看不下去了，抢过手机喊道，“副队，我们活着出来了！小小惊澜水镇，拿捏拿捏！我靠！你们肯定想不到！这屁股大点的地方，居然有两个高级异化物！”

第三十四章

很快，第一分队的人就赶到了惊澜水镇，除了官方异能者们外，还有异能研究中心的人以及部队的人。

高级异化物死后，它们的领域自然也就跟着一起破了，但诡异能量不会消失，只会转移，这些领域周围依然会有大量诡异力量的残留，并对周围的环境和生物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影响。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惊澜水镇周围会出现大量诡异事件，一些人类或者动物可能会被污染成为异化物，但其中可能也会出现异能者，危机与机遇向来并存。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能量不会凭空出现，也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化成另一种形式，或者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另一个物体，但能量的总量保持不变。”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而诡异能量也是一种能量，所以也符合这个定律，根据我的推测，接下来十年内，惊澜水镇的诡异能量会始终保持非常高的水平，引起生物异化的概率远超我们已经掌握的几个污染区，包括一号污染区凤凰花园。”

他看了郦之棠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所以我申请封禁惊澜水镇，封禁时间至少为十年。”

郦之棠顺着问：“一号污染区？”

“凤凰花园有七级异化物绝望的程序员，这件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年轻男人解释道，“它是我们在首都发现的第一个七级异化物，因此我们把凤凰花园列为了一号污染区，但比起其他高级异化物，它的攻击性没有那么强，暂时还能和人类和平相处。”

郦之棠早就知道了，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原来这个编号不是按危险程度排的，那就好，我还以为出差一趟回来家没了。”

年轻男人推了推眼镜：“凤凰花园目前还算安全，但属于风险区，不在安全区的范围之内，等安全区建好之后，你可以考虑前往安全区，当然，也可以继续留在凤凰花园。”

郦之棠看出来了，第一分队为了招揽他这个A级异能者，是下了血本了，连安全区这么重要的机密都告诉他了，虽然这在不久后的将来就是公开的秘密了，但现在依然还是个说出去极有可能引起民众恐慌的机密。

就像在灭世大洪水面前，众人忽然得知真的有诺亚方舟，他们的第一反应大概不是“太好了，我们终于得救了”，而是——“我会不会有船票？”“那些有钱有权的人肯定有船票！”

前世郦之棠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知道外头不少国家的确是这么干的，尤其是那些奉行精英治国的国家，专门为有钱有权的人打造安全区，普通人则弃之不顾，让他们自生自灭。

他笑了笑问对方：“你们要建安全区？你就不怕我出去之后到处说？”

年轻男人也笑了一下：“我们在建安全区的事也瞒不了多久，暂时不说只是怕弄得大家人心惶惶，等安全区建成之后，我们会立刻转移群众。”

郦之棠点点头：“原来如此。”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邢云奕，目前是第一分队的副队长，也是异能研究中心的一名研究人员。”年轻男人扶着眼镜框，无奈一笑，“这次惊澜水镇的任务非常凶险，可惜我只是个文职人员，异能派不上什么用场，多亏了有你们三位加入。”

“真的太凶险了！洪姐差点人就没了！”黄波罗顿时一脸后怕，看向了不远处的救护车。

洪熙佑正躺在救护车上，让医护人员紧急处理伤口，那几个医护人员为了和阎王抢命忙得飞起，几个研究人员凑了上去，一边围观一边啧啧称奇。

“这么严重的伤口，连肠子都快流出来了，如果是普通人，估计早就不行了！”

“异能者不愧是异能者啊，她还是个A级异能者，如果是B级异能者，或者邢副队那样的脑力异能者，估计也撑不过来！我们对异能者身体强度的研究恐怕还不到百分之一！”

“赶紧收集一下数据！回去再写几篇论文！”

如果是其他人在医护人员抢救的时候指手画脚高谈阔论，大概早就被赶出去了，但这几个研究人员早已白发苍苍，一看就是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专家。

不过不管他们之前研究的是什么领域，又是哪些领域哪些方面的权威泰斗，如今面临C型污染病，他们都是学术新人，一切只能从零开始。

郦之棠很清楚，前世C型污染病、异化物和异能者各项理论的建立和完善，都少不了这些研究人员的默默贡献，他们大部分只是普通人，不是异能者也没有异能，却常常冲在第一线，冒着被污染被异化的风险，努力攻克各种难题。

死于C型污染病的研究人员，并不比异能者少，但比起那些声名显赫的异能者，他们的死亡却显得寂寂无名，他们只是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中的一个。

这也是郦之棠这一世愿意进入惊澜水镇的原因之一。

他救不了所有人，但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他想救的人。

郦之棠朝邢云奕挑了挑眉：“幸运E？你的名字听上去有点倒霉啊。”

邢云奕面露无奈：“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但没办法，父母取的名字，幸运E就幸运E吧，如果我的幸运E，能换来人民的幸运，那我倒霉点也挺好。”

郦之棠：“……你山东的吧？”

邢云奕：“我是公务员。”

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一起笑了起来，一旁的黄波罗一脸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笑的？

邢云奕推了推眼镜：“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你，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好像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

不等郦之棠开口，樊泷雁忽然站了起来：“这种搭讪方式太老套了。”

“搭讪？”邢云奕有些不解，“我只是觉得他很面善，想和他交个朋友而已。”

樊泷雁：“面善可能是因为你看过他的广告牌。”

郦之棠听不下去了，他什么时候拍过广告了？十八线糊咖不配！

“对了，他有个重要情报！”郦之棠连忙打岔，“关于樊氏庄园的。”

黄波罗立刻反应过来：“对对对！樊哥说樊氏庄园有个八级异化物！不过他已经解决了！”

邢云奕点点头：“我们已经知道了，原来是你解决的？你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们想不知道也有点难。”

原来自从他们进入惊澜水镇后，外面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而在两个星期前，樊氏庄园闹出了一个非常大的动静，当时那附近地动山摇电闪雷鸣，就跟大地震似的。

那动静闹了整整一天一夜，事后有人发现樊氏庄园发生了严重地陷，整个樊氏庄园几乎都陷入了一个大坑里，而且是齐刷刷的，就像有人描过边一样。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有人说这是外星人干的，就像麦田怪圈一样，有人说这是修仙者渡劫，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有人说他看到了龙，这是真龙降世踏碎九州。

但官方异能者们很清楚，这绝对是高级异化物搞出来的动静，可能是两个高级异化物争夺地盘，也有可能是高阶异能者和高级异化物之间的对决。

他们第一时间派人过去查看，却发现樊氏庄园周围的诡异力量含量爆表，即便是高级异能者踏入其中，也极有可能被立刻污染异化。

最后他们选择封锁樊氏庄园，将樊氏庄园列为重度污染区，禁止一切异能者和普通人入内。

至于对外公布的最终结果，则是特别重大的自然灾害。

就在此时，搜救人员找到了他们之前落在外面的手机和随身物品。

郦之棠谢过找到他手机的兵哥哥后，拿起手机一看，果然已经过去两个星期了，但热搜头条赫然还是“樊氏庄园地陷之谜”。

他点开一看，发现转发评论最多的是一个营销号，营销号声称樊氏庄园地底下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室，规模之大，堪称地下迷宫。

地下迷宫里摆满了香烟美酒甚至还有一些违禁品，明显是供那些有钱人骄奢淫逸的场所，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是那些有钱人为了纵情享受挖空地下，结果造成地面的坍塌，又遇上自然灾害，最终导致樊氏庄园发生了严重地陷。

打败阴谋论的，往往不是真相，而是另外一个阴谋论。

郦之棠忍不住问邢云奕：“这是你们编的？还挺会编，我都差点信了。”

邢云奕推了推眼镜：“我们现在已经不会亲自下场了，一般我们会先等几天，等各种各样的阴谋论都出来了，再挑一个稍微不那么离谱的。”

樊泷雁扫了一眼，却是冷笑了一声：“也不是完全靠编的，有一些是真的。”

郦之棠看了樊泷雁一眼，他知道樊泷雁这是想让他继续问下去，可是他这一世明明已经不想和樊泷雁继续纠缠下去了，他不想知道那么多。

于是他转头问邢云奕：“那些被抓走的研究人员，他们还有救吗？他们身上的异化还有机会逆转吗？他们还能活下来吗？”

邢云奕沉声道：“我们的每个研究人员都相当宝贵，哪怕只有一丝机会，我们也一定会尽力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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