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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朝》

第55章

月明星稀,允霜趁夜来到谢氏的一处田庄上。

前头有守夜的庄汉在昏灯下呷着小酒提神后院柴房摸黑一片。

允霜照着之前踩好的点,掠向柴房方向。及近,一眼发现那关着楚清鸢的柴门竟是开着的。

月影下,一个摇晃的身影踉跄着逃奔出来,不是楚清鸢又是何人。允霜心中惊异:他被拷打了这么久,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上前拉住他,便觉对方浑身一抖皮肤滚烫再借月色细看才发现楚清鸢两手皆是血泥。

楚清鸢呼吸孱弱像警惕的野兽般抬起眼目光森亮如鬼火。

“楚——”允霜刚道一句那看守的两个汉子被惊动“他娘的那小子跑了,快追!”

允霜将楚清鸢拉到身后当即亮明身份:“家主要带走此人,谁敢无礼!”

这田庄本是谢氏三房的产业,受谢演之命关着楚清鸢的护院闻言,都不知如何是好,怔忡原地。

楚清鸢已站不直了,听见后反扳过允霜的手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嘶哑道:“我记得你……你是谢娘子身边的……我要见谢娘子……”

允霜道:“谢娘子可不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她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她早就知道是不是……”楚清鸢的神志已经接近涣散,“为何不早来为何要辱我……”

允霜真是开了眼界“你一脚踏进鬼门关里还怪救你的人来晚了?”

不。楚清鸢呼吸沉促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他有种直觉谢娘子一直在故意针对他。从春日宴主动问询他、到选白颂做门客、再到斯羽园上忽略他……那若隐若现的钩饵让他一点点沦落到今日……

他想知道为什么?

“我要见谢澜安。”他咬牙“谢演对学子动用私刑传出去他落不了好——我要见……”

“你没资格和谢家谈条件。”

允霜冷着脸把人敲晕扛走按主子的吩咐给他去治伤。

·

袁泠君没想到谢澜安会主动下帖邀她到谢府。

入府之后这位谢家三夫人发现自己昔日的居所变成了一群男子的议事厅文杏馆三个大字就明晃晃挂在匾额上袁泠君脸色阴晴不定冷笑一声:

“原来谢家主今日请我来是为了耀武扬威。”

“三婶何出此言啊?”谢澜安身上一袭家常碧水色夹衫裙手持同色玉扇望着院中一棵树瘿累累的文杏问。

袁泠君道:“家主还认我是三婶?当初你将我们三房赶出祖宅可不是这样和气的。这也罢了日前家主收拾谢家五房那边的人来找三爷求情结果三爷一句:‘她想做什么谁也

拦不住,大家自求多福罢’便给打发了,活似吓破了胆的老鼠,这难道不是家主的好手段吗?

谢澜安闲散一笑,比扇请人往客厅走,“三婶过奖,澜安愧领了。

袁泠君不料她如此乖张,气得一噎,转念一想,如今此女已经高升为御史中丞,可不是春风得意吗?

头梳高髻的妇人搴裳迈过垂花月洞门,凉凉说:“今日家主不找我,我也要找来家主。

谢澜安:“哦?

袁泠君看了这年轻手狠的女娘一眼,“三爷近来行止反常,是在外养了女人吧?你当侄女的,便帮他瞒得严丝合缝,打量我猜不到么?

谢澜安今日本来要与袁氏谈一谈谢演做的勾当,听她先提起外室,一口认了:“是有这么回事。

“你——袁泠君欲怒先笑,“这我便不懂了,谢含灵恢复女儿身份后,不是最体谅女子吗?又是千方百计护着小五,又是任用女武将,连那平北侯女儿的婚事你也要管一管……可怎么到了我这儿,你便不体谅我做正室的心,反而要护着那邪门外道的狐媚子了?

“三婶,谢澜安且行且道,“若我知会了你,你会愿意把人接进家门,好生养胎吗?

“什么——袁泠君失神,“养胎……她、那个外边的女人有了?

她之前只有些隐约的猜测,却仍不敢相信,她的郎君当真在外面有了骨肉,眼前登时一片眩晕,被身边的红琴连忙扶住。

袁泠君杏目圆睁,看向谢澜安:“那女人在哪!

“三婶知道又如何,杀人灭口吗?谢澜安停在客厅敞开的雕花门前,转头看她,眼锋湛然。

袁泠君心里没来由打了个突。

谢澜安十分清楚,前世谢知秋便没瞒过袁泠君,袁泠君将秋娘接入府中,假借安胎之名,暗中磋磨,致使秋娘最终一尸两命。

所以她才说,秋娘在她手里,三叔应该多谢她,至少她能保秋娘母子平安。

什么嫡庶妻妾,道不道德的暂且不论,那女子肚子里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二人入厅分宾主落座,热茶上来,谢澜安的声色也寒了下去:“好似当年三叔在外有了五娘,你不也是在那外室诞下五娘没多久,就着人牙子将人发卖了吗?可你想过没有,男人做的混账事,为何难为女人?

“你不满意三叔的风流,与他和离不就好了。

“和离?袁泠君仿佛听见天方夜谭。

“呵,说得好轻松啊,你以为谁都与你和你姑母一样,可以任性妄为吗?我堂堂汝南袁氏女儿,岂能做下堂妇!

谢澜安一哂,男人能成日在外招蜂引蝶,女人为什么就不能任性妄为了?不过她今

日不是请袁氏来说家常的,她拿起盏子,轻轻吹着茗雾:“堂堂汝南袁夫人,眼睛别总盯在夫君身上,也听听你儿谢演闯下的祸事吧。

袁泠君眉头一皱,下意识道:“你若攀诬人,阿演好端端的,能有什么祸事?

“之前写讨庾檄文的那名书生,三婶听说过吧?连陛下都赞扬他的文采,我那好堂兄却将这人给扣押了,打得不成样子。谢澜安不紧不慢,“这事若上达天听……

袁泠君还没消化谢知秋外室有孕的事,闻此心中惊怔,见谢澜安气定神闲,便知此事多半不假。

她心里暗骂那小冤家,冷冷凝眸:“你威胁我?

谢澜安饮茶不语。

袁泠君心思电转,霍然,背后出了一层汗:“你想让我去说服袁家,配合你清田改籍?!谢澜安,我是个出嫁女,阿演也不过是袁家的外姓孙——

“三婶太妄自菲薄了。若无袁家在背后为爱女撑腰,袁泠君怎能在夫家有那么硬的腰杆子?

谢澜安撂下茶杯,“顺便代我给袁老爷子带句话,他外孙的把柄我能拿到,那袁家嫡孙的把柄,自然只多不少。清田是拨乱反治,势在必行,袁氏百年大家,不会不懂得顺势而为的道理。

袁泠君被这女娘子盯得手心渗出了冷汗。

谢澜安看人的眼神和她带笑的语声截然相反,是懒中带煞,宛如一边打着盹一边愚弄猎物的虎狼。

“我若不答应……

“三婶自然可以不应,谢澜安玩弄着折扇,“左右我大义灭亲是一回生二回熟,如实上书陛下,换个三房剔除族谱的结局,也算皆大欢喜。

袁泠君猛地一凛。

孔子巷的惨况她有所耳闻,若是阿演也被划除士籍,他这辈子便全完了。

她终于意识到,她今日从踏进谢府开始,已陷入了谢澜安的圈套。

袁泠君耳边的玉坠轻轻颤抖,唇角浮上一层青寒,愤懑交加,却也只能怪自己的儿子不争气。

半晌,她道:“那,那个书生呢?我答应你,你将那人交给我。

谢澜安才想反问她还打算杀人灭口不成,忽见厅子外走来一道人影。

穿雁羽纹碧落色秋衫的胤奚,恰与今日她的服色十分般配,男子眉宇间却有急蹙之色。

胤奚知她有客,停在厅门外。谢澜安心思微转,起身俯视袁泠君:“人在我手里,三婶只管放心,绝对不会乱说话的。束梦,送一送三夫人。

这便是逐客了,袁泠君还想与之周旋一番,却无奈地发现自己手头并无筹码。临走前,她终究不甘,回身问了谢澜安一句:

“你处处与世家树敌,真不怕被报复吗?

谢澜安

勾起唇侧:“比我更狠的报复手段,求求你们,快让我见识见识吧。”

袁泠君走后,谢澜安一刻都没耽误地唤进胤奚,“出什么事了?”

胤奚绷紧的下颔流利峻毅,没了私闺里的玩色,语声简断:“女郎,刚收到驿卒来报,大司马疑似遇袭。”

谢澜安霍然抬眼:“何时?何地?具体什么情况?”

胤奚轻轻摇头:“洛阳离这里千里之遥,女郎安在运资部队中的驿卒一站站回报,语焉不详,只知大司马上月末在黄河边发动一场突袭战……败了。”

谢澜安听后快步往厅外走,步履急而不乱,凝眉问:“荆州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胤奚随着她的步伐,“谢二爷之前配合北府军,攻下泌阳后判断入冬前不宜再纵线深入,便原地驻扎,尚无讯息。我方才将战报回了大郎君,大郎君正写信寄往荆州去问。”

谢澜安点头,欲吩咐备车,胤奚便道:“进宫的马车已经备妥,女郎的朝袍也熨好了。”

谢澜安换衣入宫,兵部突闻前线吃败仗的消息,也正人影惶惶。

却因大司马领军不受兵部羁縻,不通战报,无从得到详细的斥报。

陈勍在太极殿心焦如焚,这场战事若被北朝调转了形势,那么推进到虎牢关的战线很可能顷刻即溃,好不容易打下的青州也可能再度沦丧。

褚啸崖是南朝军中砥柱,凭他多年来凶狠悍利的威名,方能震慑住拓跋氏几分。

若是大司马折戟,莫说金陵还能按部就班地推进新政,只怕连现有的安稳也难保了。

谢澜安只得劝皇上稍安勿躁,无论沙场上如何,君主在庙堂不可轻躁使国疑。

退一万步说,淮、江两道堑险犹在,大玄怎么样也不致大乱。

·

谢澜安沉住气等了三日,第三日等来二叔上书陛下的奏章,说愿整备五万军马北取禹州,接应北府军。

这让她在担忧战况的同时,又多了层对二叔的挂心。但在皇帝向她询问的时候,谢澜安不露声色,只道了四个字:“理应如此。”

第四日,乌衣巷中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谢府的门房奔进来高呼:“家主,郎君,阮将军回来了!”

谢澜安正领着丰年和胤奚在文杏馆与崔膺看沙盘,众人闻言,一齐迎出庭院,只见阮伏鲸布衣披甲,背着一杆长枪大步入府,脸孔冷肃沉毅,臂膀间还挂着几道早已干涸的暗红血渍。

谢澜安见到表兄精神一振,把住阮伏鲸的手臂,道:“表兄从何处回?受伤了吗?”

胤奚上前接过阮伏鲸的红缨枪。

阮伏鲸一路征尘,见自己七十八斤重的铁枪被这秾丽绝伦的郎君稳稳提在

手内一缕诧异从心头一闪而过。他却也顾不得想这个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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