珑骧山的最后一日简直人山人海，放眼望去除了巨大的台子上无人，其余都是满着的，燕椿和今日穿了身天青色圆领窄袖长袍，上面绣着衔燕阁弟子的衣裳图案，燕子回巢。快步步入衔燕阁的亭内，他这一出现，其他三个门派的人都为之侧目，但更惊讶的是，燕六给他让了位置。

但没人质疑，张连山和逍遥子没说话，蔚柳派的柳铮柳珠二姊妹也没说话，因此没人会开口。

照旧是荀子珮开场，荀先生本届珑骧盛会可是要连唱五日的。

只是今日还不太一样，先是荀子珮环佩叮咚，长长的水袖一扬与她的女子戏班唱起了如今很时兴的，根据话本子改编的双姝传中的选节。

一曲唱罢后台下鸦雀无声，偌大的珑骧山曲崖前，只有旗子被风吹的猎猎作响，她摆摆手，弹奏的女子们下台。

荀子珮振袖敛眉，声若寒潭落玉："我少年时蒙天垂怜，得遇二知己。曾结夜社，三人自号戏中仙、无相师、打帘人。昔年只唱夜戏。后逢烽烟裂九州，飘蓬各地。今于此地重逢故人，便想再为诸位修者侠士们，唱一曲思凡。"

台上荀子珮说着话，台侧张同和又换了张脸，他捅了捅身旁女子道：“到你了，去吧。”女子啐了口唾沫，再上台时换了个表情。而留下的张同和双指放入口中吹了声哨响，四个真人一样的人偶随着女子朝台上走去。

这女子衔燕阁的人认识，正是燕五，她从前叫沈容华，但自从她遇见燕宫音，她就只能叫燕五了。从前夜社的戏班中，其实一共就这三人，张同和负责绘制脸谱面具，燕五负责制造偃甲和人偶以及打帘，荀子珮负责排戏和唱戏，只唱夜戏，是因为人偶的眼睛夜中才不至让人看清。

三人只短暂地做了伴，随后因为彼此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而分开，如今，又重聚。

燕五三步并两步跨到台前，她今日穿的也是衔燕阁的衣裳，后面跟着的四个美婢天仙一样，各有特色，只是眼神有些怪，瞳孔是竖着的，仔细看去竟有些骇人。

她朝台下随意抱拳一笑，运起内力道："夜社旧人沈容华，自今日起入江州青和籍，江州新城青和，明年上巳正式开城，城主是……荀先生。"

台下响起成片的倒吸凉气声，江州开不开城，什么时候开城这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州的人，穿着衔燕阁的衣服。

有些反应快的，早已明白，有些反应慢的，半张着嘴，只傻愣愣地看着台上。台上开始唱起思凡，这讲得是一个修者随着年龄增长后，身边故人逐渐离世，后悔长生的故事。

这是衔燕阁阁主从前最爱听的戏。

逍遥子再忍不住，眸中怒火焚烧，盯着燕六问道：“珑骧盛会乃修者盛事，你衔燕阁为讨好一个私生子，就把它办成私事了？莫非你们是想退出四大门派？”

燕六站在燕椿和身旁笑嘻嘻开口道：“不喜欢听这个吗？我再给你老人家换个？鸠占巢如何？”

逍遥子怒而挥袖，两把金刺迅速朝燕六飞奔而来，燕六不闪不避，还笑嘻嘻地继续说道：“哎呀，风秀，为何如此窘迫，说中心事了？”

金刺刺在无形地空气墙上，划出尖锐的声音，台上的思凡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荀子珮扮演的修者苦觅长生后凄幽伏倒，一一拜别故人旧友，台下一些自主境的修者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那边，而是在亭中。

君长生只望了眼，又重新转头阖目听曲，他的手指合着节拍轻轻点着膝盖，旁边老母依偎着他，沉沉地睡着。

逍遥子沉眉起身，飞身入衔燕阁的亭子，金刺自动回到她的手上后再刺入时。

“风秀！”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她怔然望向燕三，只看了一眼，她又重新飞身回分花门的亭中，眼睛盯着台上荀子珮唱的思凡，可脑内却想着自己的心事。

谁人也不是一开始就扬名天下的，都有过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时候，但少年人，什么都不怕，是因为什么都没有，仰仗父母长辈得的家业，财帛，仰仗外貌得的爱慕。自己真正打理起来，长久地同人相处起来，就知道怕了。

燕宫音从前最爱听思凡，而她，爱听夜奔，不顾一切奔赴自己心中爱慕之人，多么美好的梦，可她舍不了，她也不会舍。

她没错，凭什么男子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说着什么贤妻扶我凌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这种狗屁话，为何就不能是贤夫扶我凌云志，我还贤夫万两金？她已经做到了啊。

是他的错，不是自己的错。

陈小圆看着这闹剧，无趣地起身，朝柳铮交代几句后，出了亭子，眼眸含水，柔弱地悄悄走到君长生身边，低声道：“君大哥……”

君长生微微惊讶，随后又十分紧张地要起身，可身旁老母还睡着，只得手足无措地红着脸讷讷无言。

“我、我是来给君大哥送些水饮。”她递上个竹筒。

君长生歉意一笑，悄悄道：“珠儿，我母亲在睡觉，晚、晚些我去找你，好吗？”

“待会君大哥不是要上台，我……我想帮君大哥照顾君大哥的母亲。”陈小圆一句话说得如莺啼，千回百转，柔情万千。

君长生更加手足无措，低声道：“珠儿，我已经托给同乡了，这……咱们如今还没什么、没什么名分，我如何敢玷污你的名节，你回去也不好交代的。”

这话一出，陈小圆柳眉倒竖，娇嗔跺脚道：“君大哥！我如今是蔚柳派的首徒，如何会有人敢说我！你交给我，我倒要看看谁敢说半句我的不是。”

君长生抿抿嘴，无奈道：“珠儿，我不瞒你，我本来打算等拜入四大门派后，做个内门弟子，或者堂主，有了一定营生后再登你的门。如今……这实在于理不合。”

陈小圆垂泪，狠狠一跺脚跑走。

君长生一愣，咬牙把老母亲扶起，交给身旁友人，打算去追陈小圆，无奈陈小圆蹿得跟兔子似的，等他起身一望已没了影子，他仰头望向亭中，没看见身后友人扶着他的老母亲离去。底下和亭子中隔得太高，上面又有帘子，实在瞧不见什么，四个亭子，他也不知陈小圆是在哪个中，只得挨个挨个找去，他先去了第一个亭子，道袍弟子拦下他冷漠道：“垂云宗重地，不得乱闯。”

君长生憨厚一笑：“我是来找柳珠的。”

那弟子阖目不答，君长生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低头递给他一个物什，那弟子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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