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
在宋璋最初的回忆中,这还是一个让她觉得稍温暖的称呼。
她来到陈家的最初,陈夫人对她并不好,动辄打骂,拿她当奴仆使唤。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在一个狭窄的房间里围着陈宝打转。
陈宝是个病痨鬼,整个骨头都是松软的,他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吃饭、喝水、喝药,松筋骨都是她来帮忙。夜里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她倒也没太介意——反正他做不了什么。
其实除了身体,陈宝和一般的男孩儿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更呆滞,更绵软一些。他没有媳妇这个概念,只知道她是他娘买来给他冲喜的人,但是他也并没有把她当奴仆。
宋璋想要去学堂上学,所有人都反对,还是陈宝哭了半天,不肯吃饭不肯喝药,陈夫人拿他没办法,所以才允许了她去。
一天的时间里,她大半都在学堂,她去上学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找个新的出路。陈宝是好拿捏,但是他的身体不好,朝不保夕不说,要个孩子恐怕也困难。等他一死,不消说她也想得到自己在陈家的处境。
后来她认识了舒玄礼,她回家的大半精力又分了一半出来,她忙着与他周旋应对,忙着想办法让他喜欢上自己。
她年级尚小,这种把戏自然瞒不过陈夫人,更别说有陈家几个姐妹告状挑拨。她们在学堂里处处为难,撕烂她的书,折断她的笔,伙同其他姑娘一块儿欺负她……
“你这死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个丧门星,没爹没娘教养的,怎么就不知道廉耻,敢背着我儿勾引人!”
陈夫人一边打她,一边骂着。
她伤痕累累地回去,陈宝躺在床上睡得正香,丫鬟正一下一下地轻轻打着扇子。
她看了一眼,预备往外间榻上躺着,陈宝却已听见她的动作,醒来挥了挥手让丫鬟下去。
“璋姐,你回来了。我想吃你做的莲子玉兰汤。”
陈家不是没有下人,可是自从他来,陈宝就不喜欢别人服侍。从穿衣吃饭到日常说话,他都只喜欢黏着她一个人。
若在平时,她也乐在其中,毕竟越是无可替代,她在这家的日子也越能好过些。
可是今日,她感到万分疲倦。脚下的步子似绑了两个百斤的麻袋,胳膊稍动一下就一阵酸痛从骨缝里钻出。她满脑的热意无法发散出去,她很想拒绝他。
可是她知道不行,现在还不到时候。在舒玄礼确定接她入门之前,她还得忍。
忍着浑身的疼痛,忍着脑袋里的燥热,她走到了小厨房,亲自将莲子洗净玉兰泡发,打着扇子煮熟盛好,然后端到陈宝面前。
然而他只是吃了几口就对她摆了摆手,“我吃饱了。”
宋璋只得又给他擦了嘴,打来热水给他擦手泡脚,一切做完之后,抚着他的背躺下。
已经到了后半夜,蜡烛烧得只剩半截,横哭竖涕瘫在烛台边。
宋璋自己洗漱完,深深呼了一口气。坐在桌前,拿出了自己的书箱整理着明天要用的东西。忽而,她手上一顿,发现了一样陌生的东西。
一方芍药砚台,一份字帖。是舒玄礼的字迹。
她今日课间砚台被陈进娴弄坏,又因字不好被夫子评点,原来他都看在眼里。
她细细拂拭着那字帖,缓缓将它贴在了面上,闭着眼轻嗅着这味道。淡淡的松香从字里行间溢出,她仿佛能看见他落墨时认真的神情。
舒……玄……礼……
“你在看什么?”
陈宝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睁着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她。
宋璋心中一跳,收起了那字帖。
“先生发下的字帖,他说我的字不好。”
“你手里的是千机阁的素麻纸,一张百钱,先生素好节俭,你在撒谎。”
今夜的陈宝似乎有些不同,但宋璋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阿宝,你看错了。”
陈宝忽然道,“是那个男人送你的对不对,三姐告诉过我,没想到是真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的。”
宋璋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一面淡淡地收拾好东西,一面走到外间去取炉子上热的药。
“阿宝说什么胡话呢?”
她一面端着汤药走来,一面笑着扶他坐起。
“你是做了什么梦了,来,把药喝了。喝了就能好好睡上一觉了。”
陈宝今夜却不肯喝,他扭过头去,“我不喝。”
“阿宝乖,不喝晚上会睡不着的。你每天都要喝药,是娘的命令。”
“我说了不喝就是不喝。”陈宝把药碗猛然打翻在地,滚烫的药汁落在宋璋受伤的手臂处,她疼得脸色一阵青白。
陈宝瞥见了宋璋那一瞬露出的阴狠之色,但随即她便恢复了笑意,“我知道了,那我给你点上安神香,你好好休息。”
魏无笙当年出游时被杀手暗杀,迫于无奈,换了个假身份在陈家顶替陈宝躲避追杀。也同时派他的人趁机调查清楚。
整个陈家除了陈太夫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对于宋璋这个姑娘,他看得清楚她的野心,但也没多大所谓。
他故意装作只要她接近,顺理成章推开所有仆人。又放纵她去学堂,这样一来,他也不必整日装着瘫子坐在床上,有了自己的时间,两全其美。
只是近来她为了和那男人出去玩,总是暗暗在他的药里下东西,一时不备,真中了招,睡上一整日,或是头脑发昏,思虑不清。莫名耽误他许多事,他须得敲打敲打她。
他本应对她保持警惕,谁知躺着躺着,他不知不觉间真的睡了过去。
再度睁开眼是被气管里那冰凉的液体呛醒的。
那女孩乌黑柔软的鬓发像一条弯曲的小蛇依偎在他胸前,那张纯洁娴静的脸近在咫尺,她含着温柔的笑望着他。替他用帕子擦去嘴角的药汁。
他浑身陡然一震,全身上下都在呼叫着危险,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趁着这档口,冰冷的瓷碗抵着他的牙将整碗药汁都往里倒。
他胸口剧烈地咳喘起伏,一面咕噜咕噜地求救,他试图抵抗,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当真一点也动不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恨不得将这女孩掐死。是他大意了,他低估了这女孩的胆量。
宋璋的嘴角仍旧带着笑,像是布偶上缝起的笑那样,凝固在嘴边。但她的眼神却毫无笑意,墨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男孩愤怒的目光,毫无波澜。
魏无笙试图用舌头将这些药顶出去,却被她一把捏住下巴,咕嘟咕嘟全灌了下去。
感受到脸上的钳制一松,他便想大声呼救,却发现自己此刻竟说不出声来,火烧般的炙热从喉间燃起。
是毒!她竟敢对他下毒!
这个毒妇。他要杀了她,他要杀了这个蠢货。
“唔唔……唔唔唔唔唔!”
“唔唔唔……”
宋璋端着药碗,坐在床边淡淡地看着陈宝支吾了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也听不明白。看着他额角爆出的青筋和发红发烫的脸,她好心地替他擦了擦汗,临走前还掖了掖被角,便带着那哑药的药渣丢进了后院。
小少爷突然之间病情加重,发了一场高热之后便连话也说不出了。陈夫人发了一场大火,将所有照顾他的仆人都责罚了一顿,却依旧挽不回局面。
所有大夫都说,小少爷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宋璋被禁止去了学堂,在家照看陈宝。就在她以为自己失败的时候,就听到舒玄礼派人上门求娶的消息。
那一日,她的心扑通扑通几乎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手里的药碗落在了地上,烫到鞋面也浑然不觉。
陈宝冷冷转过头去,把眼睛一闭。
“阿璋,阿璋?”
丫鬟小环拉了拉她,一边蹲在地上去捡碎片。宋璋反应过来,“对不住,我…我只是……”
小环笑道,“我知道,你是高兴傻了嘛。”
宋璋似乎略有担忧,回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陈宝,“嘘,小点声。我…我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小环道,“自然是该高兴了!”她低声道,“你还真打算一辈子伺候阿宝啊,他这病越来越不好了,恐怕活不长。这会儿不给自己找好出路还等什么。”
“也不好这么说,大夫说只要每天吃药,阿宝的病是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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