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青一顿，他品了品这句话的意思，蓦然冒出一身冷汗：“大……大公子……”

扶苏朝他安抚一笑，道：“别害怕，我并没有别的意思，相反，我是在保护昌平君，芈青，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芈青愣了好大一会儿，心跳才平稳下来，大脑才开始运转思考。

只能是秦人……

他以为是要立刻结束父亲的性命，让他以一个秦人的身份死去，就此再无后患。

但其实也可以是另一个意思，哪怕父亲心向楚国，只要他不驳大王的颜面，不做有伤秦国之事，他就会安然无恙——作为一个秦人。

芈青知道，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失去大王的信任，能保住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而且，这样保住的不只有父亲的性命，还包括他们一家人。

但是……

芈青看向扶苏，他从未小瞧过大公子，但今日这番话，仍旧将他对扶苏的认知再一次刷新了。

大公子，何止是不能小瞧啊。

芈青恭敬一礼，不安地咬着嘴唇：“多谢大公子，只是我尚且有一句话想问，望大公子恕罪。”

扶苏颔首：“你说。”

芈青道：“青斗胆一问，这是大公子的意思，还是大王的意思？”

扶苏坦白道：“我并未请示过阿父。”

芈青垂首道：“那……尚且未知大王圣意……”

扶苏按住他颤抖的手臂，慢慢道：“当年我阿父才亲政，嫪毐作乱，意图颠覆朝纲，昌平君曾受命平乱，这些年，作为秦国的右丞相，昌平君辅佐我阿父，并非没有功劳。”

“我阿父素来赏罚分明，昌平君错了，我阿父会罚他，但往年他的功劳，我阿父也不会就此抛诸脑后了。”

上一世昌平君是反秦以后，死在了战场上。

这一次，只要昌平君不做挑战父亲底线的事，他并不是非死不可。

芈青慢慢冷静下来，大王圣明，秦法严明，只要父亲往后安稳度日，他们家就无虞了。

况且……芈青看向面容稚嫩的大公子，他还在宫中，在大公子身边，只要他不被逐回家，他们家在秦国就有立足之地。

大公子来同他说这些话，给了芈青很大的信心。

父亲不再能支撑起家族，没有关系，芈青已经长大了，他会接过这个担子，以后他会保护母亲和兄弟姊妹。

面向扶苏，芈青郑重长揖：“多谢大公子。”

……

嬴政的饭桌上今日多了两道新菜，传膳的寺人说，这是大公子嘱咐庖厨特意做了献给大王的。

嬴政闻言将已经拿起的筷子搁下，问道：“大公子人呢？”

寺人尚未说话，扶苏就在屏风那边只露了个小脑袋出来：“阿父，大公子在这里呢。”

“你又装什么乖？”嬴政招招手，笑道，“过来陪寡人用膳。”

扶苏哒哒哒小跑过来，寺人早准备好了另一张案，见状忙在嬴政身侧放好，并将各样菜色摆在案上。

嬴政重新执筷，扶苏也不打算饭前说话，跟着拿起筷子。

饭罢，嬴政慢悠悠道：“说罢。”

扶苏道：“阿父，才用过膳，咱们安稳坐一会儿，好消食。”

“说话还耽误你的肚子不成？”嬴政失笑。

扶苏摸摸肚子，煞有介事道：“说话时肚子的确不动。”

嬴政不禁大笑：“再闹，寡人可要赶你出门了。”

扶苏忙道：“阿父，吃了饭不能大笑，我不说话了。”

嬴政屈指敲敲长子的额头，笑道：“谁引得寡人笑？”

扶苏垂首道：“扶苏错了。”

“人说知错能改，你向来是知错不改，寡人已经习惯了。”嬴政又拍拍长子的头，顺手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说说你的事。”

扶苏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然后将与芈青的对话如实告诉父亲，并且请求父亲派人日夜监视昌平君府上。

嬴政听罢，先将长子的脸抬起来瞧了瞧，颇为新奇道：“你倒挺会吓人。”

扶苏分辩道：“阿父，我没有吓芈青，是他现在犹如惊弓之鸟，自己吓自己。”

“哦。”嬴政确定并且赞赏道，“是挺会吓人……不错，很不错。”

扶苏：“……”

“阿父……”扶苏一顿，决定还是不纠结有关吓人的事了，“那……还派人盯着昌平君吗？”

嬴政笑了笑，道：“寡人既知他心向楚国，还不防备他，难道你当寡人是个傻子不成？”

有道理。

扶苏思考片刻，肯定道：“我是有点傻了。”

嬴政不满道：“哪有说自己傻的？依寡人看来，你就是太在意你身边那个芈青了，他烦忧几天罢了，你就为了他特意来讨好寡人。”

还让庖厨做了两道新鲜的菜式，真是煞费苦心。

扶苏抱住父亲的手臂，将下巴搁在他上臂处，默默叹了口气，阿父一定是天底下最爱吃醋的爹了。

“阿父，昌平君任右相多年，知道许多咱们的机密要事，若是传出一点半点儿，难免也会给咱们造成一点儿困扰不是？”扶苏道，“既然能够防患于未然，那咱们肯定还是要将危险扼杀于萌芽中啊，阿父，你说是吗？”

其实，上辈子昌平君的反秦大业节节败退，并未对秦国的统一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但打仗毕竟劳民伤财，能少打一场是一场，而且曾经秦国的右相反秦，影响也太不好了，还是将昌平君留在他们眼皮底下，以保证他没有任何小动作，才是最妥当的。

听扶苏是为大局考虑，嬴政这才满意，但他面上却作勉为其难状：“此话倒也有些道理，唔……就依你吧，将昌平君府外之人多加个两倍。”

扶苏殷勤地给父亲锤肩膀：“阿父英明！”

嬴政嘴角上扬，点头道：“近来练武必然没少下功夫，手上都有劲了。”

“大秦男儿，当然不能输啦！”扶苏笑道。

嬴政揉揉他的头，鼓励道：“好好学，改日寡人可是要去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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