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倾朝野》
宣德五年,暮春四月。
皇城——永宁城。
长乐大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新科进士一甲三人插花披红,跨着高头大马,由威风凛凛的禁卫军开道,伴着敲敲打打的鼓乐过市。
这是当今圣上向世人宣告他又得获良才。
跨马游街的热闹在宣德年间已是第三回,且一回比一回盛大。
科考是圣历年间女皇文邦安开启的制度,在天明年间逐渐完善,三年一回,为朝廷选拔出了不少出身寒门的栋梁。
历经一年的内乱后,朝廷官员出现大量空缺,皇帝在宣德三年增开恩科,所以宣德二年、三年、五年共举办了三次春闱。
苏氏茶楼。
苏瑾棠将自己的帕子团成一团朝窗外扔了出去,可惜今日有些风,帕子在窗外散开后被风吹向了一边,没能准确投到新科探花郎跟前。
倒是有投香囊的姑娘成功引起了探花郎的注意,因为那个香囊扎扎实实地拍在了探花郎的头上,引起一阵哄笑。
今年的状元与榜眼都不起眼,独独探花郎一枝独秀。
状元年过三十,身量不长,金花簪与大红袍也遮不住老学究的气质,榜眼年纪就更大了,估计四十左右,留着山羊胡,颔首谈笑间倒是儒雅。
只探花二十出头的年纪,笑起来如春风和煦,配着高头大马的少年意气,赢得了不少小娘子的青睐。
这临街茶楼酒馆的二楼雅间都早早地被定出去了,苏氏茶楼也是苏瑾棠亲自盯着,紧赶慢赶才在半月前装修完工,就是为了今日大赚一笔。
打眼望去,窗边倚靠的,甚至探出头的,多是爱热闹的年轻小姑娘,也有闲散的王公贵族来看看今后的官场新人。
王松无奈接住往下掉的香囊,只见对面二楼的窗户啪地一声关上了,估计那位姑娘也不曾想到自己不过力道大了些,方向偏了些,竟能正好扔到探花郎头上!
敲敲打打的队伍逐渐远去,王松都不曾朝她这边看一眼。
苏瑾棠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明明知道她会在苏氏茶楼看他。
“你这未婚夫与你缺了点默契,该打,回头记得好好教训他。”姜韵枝笑着打趣,“往后你就是那官夫人了,说不定还能挣个诰命,你祖父的眼光属实不错。”
王松算是苏瑾棠祖父为她定的夫君。
当年苏瑾棠祖父与王松祖父一见如故成为至交,约定后辈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亲家,可惜都只生了儿子,于是这婚事就传到孙辈来了。
其实也不过是半开玩笑的约定,但是四年前王松拿着他们祖父早年的信件,指着信件中提及的亲事来“履行承诺”。
白衣书生少年郎,是苏瑾棠喜欢的模样。
苏瑾棠笑了,“以往你都看不上他,说他穷酸势利眼,怎么今日倒是为他说好话?”
或许是真正的姐妹都看不上对方的相公,姜韵枝也不例外,自从知道王松成苏瑾棠的未婚夫后,便总觉得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没办法,”姜韵枝夸张地将好看的眉眼皱在一起,“民不与官斗,谁让他真能考上呢。”
“要我说这小子命真好,乱世那一年王家都要被文氏乱党杀绝了,被他捡回一条命,还带着祖父的信件到越州找到你,得你苏家庇护,衣食无忧。”
“乱世后王家被平反,又能参加科举了。”
“与其说他命好,不如说我善呢,”苏瑾棠晃了晃茶杯,轻笑,“我苏家可是越州有名的义商。”
已经有大伯在收拾街道上的帕子香囊了,应当是官府聘来打扫的,其中还混有两个小厮模样的在帮忙,也不知是不是趁着主人家没注意来捡点好的拿去卖。
冷不丁地,苏瑾棠与斜对面二楼雅间的一男子对上了眼,好像正朝着这里打量,锦衣华服,瞧着贵气逼人。
估计是在欣赏茶楼的装修吧。
苏氏茶楼名字是俗了点,但是装修上一点不马虎,结合了江南茶楼清丽精致的特色,在一众单调规整的店铺里独具一格。
苏瑾棠收回目光,“说说你吧,当真要去那教坊?姜大家。”
姜韵枝摇了摇头,“我原本也没全答应,前两日教坊使亲自接待了我,许诺我‘音声博士’的职位,但是我一是越州来的,二无任何身份背景,若突然担了这职,下面的乐工谁能服我?”
“我也不赞成你去,你在越州名头正盛,多少达官贵人请你演奏,何必来这天子脚下趟浑水。”
在越州,谁不尊称她一声“姜大家”?
“你是要赶我回越州吗?”姜韵枝不乐意了,“你在永宁城为完成你祖父的遗愿开茶楼,那我也要来闯上一闯。”
“去年宫宴上教坊安排的乐曲节目被陛下批了个‘俗气’,从年初到三月教坊使已经与我来了三封信,请我来教导琵琶,如果今年宫宴的琵琶演奏能被陛下夸一句,那我的名头便能在这皇城打响。”
“我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只教导并编排这一回的乐曲,有道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苏瑾棠颔首,“这倒是可以,退一万步讲,若是再被陛下不喜,也怪不到你头上来。”
毕竟都不是教坊的人,只是被请来行教导之责而已。
但若是真被陛下赞赏,倒是可以花钱运作一下,将“越州第一琵琶姜大家”的名头在皇城宣扬一番。
这点小钱苏瑾棠还是有的。
苏瑾棠与姜韵枝是十几年的交情了。
苏瑾棠八岁生辰时,姜韵枝跟随师父到苏家演奏,因弹错了几个音而被师父严厉打骂,苏瑾棠起了英雄救美的心,花钱买下了她。
那一年姜韵枝才十三岁。
之后苏瑾棠看姜韵枝确实有天赋且喜爱琵琶,就央求祖父为姜韵枝请了乐师教导,并让她在苏家的酒楼演奏,渐渐地这名声就打响了,苏家酒楼的生意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既然姜韵枝决定留在永宁城,那落脚之处就该好好找找了,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
苏瑾棠连忙命人联系房牙,看这西市出售的住宅。
一直忙到戌时,敲定了几处不错的宅子,约好明日再去实地考察一番。
回到苏宅已近亥时。
苏宅大门前的大红灯笼照得周围都红彤彤的,看来是林母新挂上去的,为庆祝王松被圣上点为新科探花。
苏瑾棠穿过垂花门后见正房还亮着灯,门未关。原来是王松回来了,正在大堂与林母交谈。
昨日殿试,今日发榜,发榜后先是琼林宴,后又皇城司开路自长乐大街跨马游行至会馆,听说进士们还会参加落日余晖下的曲江宴。
这两天下来应当疲累至极,按林母的性子早押着他去休息了,今日倒是反常。
“这么晚了,伯母还未睡呢?”
王松已换了常服,闻言起身道,“阿棠回来了。”
等苏瑾棠踏入,林母却是微微避开了头,只紧紧攥着她的袖子。
苏瑾棠对林母的一反常态很疑惑,林母是个只知相夫教子的寻常妇人,且为人随和,或许是经历过乱世,王家如今只剩下他俩孤儿寡母,与人相处时常带着点谨小慎微的讨好。
苏瑾棠回来,往常林母若见了都会笑着迎一迎,虽是长辈,但无半点架子,毕竟吃住都靠着苏瑾棠,且也满意这未来儿媳。
就说这皇城的三进小院,也是苏瑾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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