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主……”

在此之前，姜照并不明白中城皇主到底意味着什么。直到此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默契地停下了原本的打斗动作，怔怔地看着那位从马车上下来的男人。

和相里偲昫的长相有七八分相似，却多了几分运筹帷幄的深沉，大部分人都把头低了下去，似乎是怕自己的目光冒犯到他。

权力果然滋养。

这是姜照的第一反应，这位皇主传说已然无相，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却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纵使容颜永驻，却也没人会质疑他那份威严。

现场安静到让姜照快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布下了静音的法阵，不然怎么连呼吸声她都听不见了。

其他人都在观望，唯独相里亓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父皇。”

姜照记得他，早在江仲楷给她举办葬礼的时候，他们就有了一面之缘。当时相里亓桉正和微生律在内的世家子弟讨论着新一代的天骄。

皇主对相里亓桉点头，似乎是在打量。见其他人依然跟见了猛虎野兽般战战兢兢，他终于对最近的一个世家代表开口：“怎么，朕影响你们在宴会上的兴致了？”

“怎么朕一来，各位看起来都不太高兴啊？”

谁敢不高兴？

姜照看见有几个人已经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一想到刚才他们甚至还在大打出手，姜照忍不住就真的想笑了。

“皇主。”池静山低下头，全然不似方才，这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姜照都觉得顺眼了几分，“小辈之间打打闹闹，怎么敢劳烦到您出场？”

小辈之间打打闹闹。

比起这场宴会的姜照，此时对这句话反应最大的反而是季知节，不过他很快按下了上涌的情绪，牙齿几乎要咬破下嘴唇。

不愧是教了他这么多年的师傅，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把这场宴会平反的本质给揭了过去。

皇主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他再度把目光放在了自己小儿子头上，轻拍了拍他的肩头：“你来说。”

那一刻，微生律好像感觉到了来自相里偲昫和相里旻霄的目光，让他忍不住又挺直了一点脊背。

从前相里偲昫和相里旻霄是不可能把相里亓桉当做一个竞争对手的，这一刻，他们估量起了这位小弟是为自己所用的可能性更大，还是成为他们强有力竞争对手的可能性更高。

不过相里偲昫和相里旻霄毕竟是老对手了，不至于在这种场合表现出什么，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恭恭敬敬地等着皇主的下一步动作。

“季氏与白氏的案子，或有隐情。罗刹鸟此番宴会，正是想彻查。”相里亓桉就差把“我觉得季氏与白氏均受人构陷”写在脸上了，他这番直白的说辞反而让皇姐和皇兄都松了口气。

不懂得迂回的人，还没资格成为他们的对手。

“案件的事儿，怎么去找审判庭？”皇主一句话让池静山汗毛直立。

他哪儿是问罗刹鸟为什么不去审判庭鸣钟击鼓？这分明就是在拷问审判庭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偏偏这儿来自审判庭的，就池静山一个，他再说不出个像模像样的理由，恐怕是不能好好收场。

“审判庭失了公义，蒙冤者只能另谋他法。”相里亓桉继续道，“且不说季氏与白氏的积案，姜照蒙冤入狱，险些被判死刑，审判官郑续流忽而身亡，此事至今没有着落。”

“审判庭，或许……”

“审判庭向来秉持公义。”池静山终于着急起来，他怕相里亓桉年纪小，说起话来没轻没重的，再把什么别的事情抖落出来。

“或许小皇子是对我们有什么误会？”

“误会？”皇主摆摆手，让相里亓桉先回到原本的位置。

“我竟不知，前些日子满城风雨的搜魂术，竟然是误会？若不是审判庭的司长亲自回来搜魂，你们就真的要这么稀里糊涂围剿一个孩子？”

池静山的后背几乎是要被冷汗浸湿了，他这哪还能不知道，皇主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难怪……

难怪相里亓桉敢这么直白地表明想法，或许就是得到了皇主的暗示，这才把他们审判庭的伤疤在大庭广众之下直白地揭示出来。

皇主这是想收回审判庭的权限了？

池静山甚至不觉得季白两家的案子有什么可查的，更别说姜照一个无权无势的少年了。

真正能让皇主放在眼里的是审判庭，是审判庭瓜分走的权限。

有了姜照加上季白两家这个借口……

“传我口谕。”

皇主坐在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拾好的主座上，睥睨着台下一个字都不敢说的世家望族。

他倒是不知道，自己在相里皇城内多年，这中城已经是由世家望族说的算了。

原本就算罗刹鸟搞出这么个宴会，皇主也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偏偏这个时候国师得了一句话。

“天街踏尽公卿骨。”

皇主看着国师，当即询问何意。

新任国师看着西北方位的星空，久久才长舒一口气，对皇主道：“此为皇室转机。”

皇室转机。

相里皇室衰微，或许其他人看不出来，但世家真正的掌权者对此一清二楚。

如今的皇主天赋卓群，的确能堵得上悠悠众口。可是纸毕竟包不住火，一年两年无人察觉，时间久了又当如何呢？

这天街踏尽公卿骨的字面意思，皇主当然看得出来，可如何实施又是另一个问题。

难不成是要他和世家望族撕破脸吗？

皇主觉得不大可能。

直到他得到有关姜照的消息。

江仲楷的女儿，一个被冤入狱差点死刑的少年天骄。

说实话，这些名头也不能真正入了皇主的眼。哪怕她在内院的表现是那么出彩，皇主也没有分一个多余的眼神。上有学院院长，前有天骄谢明月和翘楚季知节，姜照最多在少年人眼里算得上是个人物。

年少成名的人皇主知道的多了，有多少撑不过心魔而走火入魔，又有多少中途陨落走不了修行之道的，皇主当真一个个看过去，也不用处理政务了。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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