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齐霁张了张嘴，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她一个女娃娃，我还能指望她些啥？还想我送她去读书？你也别惊怪，我们这一片儿的人，还真没有哪个送女娃读书的！最早的还是芽芽她爷！但现在哪家女儿不都是，咱们庄户人家，女儿就留在家里帮忙干干活，到了适龄的年纪，找个好人家抓紧嫁了才是要紧事，你说是不？”

齐霁抿着唇，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种观念他没办法苟同，可要真出口反驳，他竟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是以只能沉默了。

王婶子喋喋不休倒了一会儿苦水，见齐霁也不买账，顿时生了一点无趣，想着拿走般般看的书把她撵回来，手刚伸到齐霁面前，却被他躲开了。

“婶子，我看这本书还怪有意思的，您能不能…把它借阅给我？”

齐霁有一种预感，现在他要是把书交给王婶子，那估计她撵到般般的那一刻，这本书就得被献祭了。

现在想找本新书看多困难，还不如放在他那，下次再遇到那个小女孩，还能拿出来和她一起看。

齐霁那双桃花眼不笑的时候就跟含着水似的，一笑起来更是春光潋滟，足够糊弄人，看的王婶子脸都一红。

“哎呦这哪还借不借的，你想要直接拿去看就是了！”

王婶子挥挥手，扭头走了。

齐霁坐在树荫底下纳凉翻着新得来的书，本来想着一边看一边等等般般还会不会回来，但一直等到日落西斜，也没再看见小女孩的身影。

他坐的腿都麻了，站起身来刚缓了一会儿，就瞥见不远处朝他走过来的少女，眼睛一亮。

“芽芽！”

齐霁声音不算大，却也吸引到了不少旁人侧目，他们看完齐霁，又纷纷看向一路小跑过来的芽芽。

芽芽被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看的脸上热乎乎的，但同时又有些得意，脚步很刻意的放慢了，脑袋都高高仰了起来。

“俺来接恁咧！”

她慢吞吞走到齐霁面前，接着“哎呦”一声，就踮起脚，开始给他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接着是衣领，再接着又是袖口，齐霁似乎有点知道她的意思了，乖乖杵着没动，两只眼睛水汪汪的盯着她，盈满了笑意。

从别人的视角看过去，简直就是一对甜甜蜜蜜的小夫妻。

围观者皆是一阵牙酸，有的都看不下去了，唏嘘着散了，芽芽这才尽兴似的，抱住了齐霁的胳膊。

“走吧！回家去给恁做好吃的。”

两人互相依靠着，在绚烂的余霞光中往家走去。

周娘这时候也正好从旁经过，一眼瞧见他们，竟也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小相公，自己都拄着拐杖呢，另一只手还不忘伸到后头，给芽芽托着竹篓。

“到底是新婚哟……”

周娘回到家，把这件事和陈叔一说，男人顿时捧腹大笑：“哎，咱们家那小少爷要是听到可不得气坏喽！”

“你就是这么大声，他不想听也能听的到。”

周娘将洗好的菜往油锅里一扔，绿油油的蔬菜顿时炸开噼里啪啦的响声。

“快去叫阿玉，出来吃饭了。”

“诶，诶，是。”

陈叔点头应是，接着就大摇大摆的走到周玉的房门口。

“阿……”

不等他喊，门“吱呦”一声开了。

周玉就站在门口，脸色明显不太好。

“都叫你平时注意点你那张嘴，这下好了，惹人生气了吧！”

周娘端着最后一盘菜从灶房出来，又招呼了一声。

“好了好了，都别杵着了，做什么呢！”

陈叔颇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嘿嘿干笑了两声。

“哎呀，快过去吃饭。”

“知道了。”

周玉努了努嘴，鼻腔里哼出一声，到底是没说什么，扭扭捏捏的走到院子里坐下了。

“今天在田里干活，听说村正就快要回来了呢。”

陈叔夹了一筷子青菜，语气闲散。

“哦，想来也是，他也走了估摸个把月了……”

周娘应了一声，把一块鸡翅夹到周玉碗里。

“他那押运的活属实是累人，要我说，这村正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当得了，你瞧瞧他那把年纪了，朝廷一句话，还不得赴汤蹈火？啧啧啧……”

“哎呦，咱们在这儿这么些年，也没少受他照拂，等日后少爷考取功名，认祖归宗了，咱们也得好好登门拜谢……”

两人的对话东一句西一句，周玉却是一下竖起了耳朵，直接捉住了关键。

对啊，村正！

周玉筷子一抖，眼底迸发出一丝光芒。

他怎么落了这件事呢！

齐霁身份不详，户籍所在更是尚不清楚，等村正回来，发现村子里平白多出了个身份不明的人，他肯定不好向上面解释，届时就是芽芽再舍不得，齐霁也必定留不下来。

这么一想，周玉心里顿时畅快多了，吃饭都香了，不一会儿，一碗饭都见了底。

“这孩子，又没人和你抢！”

周娘调笑一句，又往他碗里夹了块鸡翅。

次日一早，周玉便拾掇好自己，精神抖擞地出了门，可等他走到芽芽家门口，却吃了个闭门羹。

院门锁着，里面没人。

周瑜在心里犯嘀咕，又走到一旁踮起脚扒着竹篱笆往里看，齐霁的拐杖也不在，看来是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这么早干什么去了？还两个人一起？”

另一边。

“哎呦，都说了俺一个人可以，恁偏要跟来干啥？”

芽芽挽着齐霁的手臂，两个人在村道上不紧不慢的走着。

今日，是芽芽照例上门义诊的日子。

桥头庄本就是老人占多数，庄户人家大多讳疾忌医，往往小病都能拖成大病，从前爷爷还在的时候，便每月挑个日子走访村中各户，一来是关怀一下子女外出的老人，帮忙看看身体健康与否，二来也是做个人情，这样以后在村子里干什么也方便。

爷爷离世之后，这担子自然落到了芽芽肩上，只不过上个月因为齐霁便暂时耽搁下来，现在得空，可得补上才是。

“我初来乍到，也好趁这个机会，跟村子里的人们熟络熟络。”

齐霁目光扫过四周，默默的在心里记着路。

“咱们先去哪一家呀？待会儿进了门，我要怎么叫人？”

“噢噢，先去李婆婆家，她儿子常年外出务工，一个人生活，前些年起夜摔了腿，现在走路不大利索了，俺就给她调了个方子，疼痛时用来敷在患处。”

齐霁点点头，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两人没走一会儿，便看见了一间小院，院子周围的篱笆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紫色牵牛花，院门大敞着，灶房前种着一棵老枇杷。

一个老妇人正坐在树旁的躺椅上，有些昏昏欲睡的眯着眼。

不知为何，齐霁似乎感觉芽芽的手臂紧了紧。

“李婆婆，俺来看恁咧！”

神游中的李婆婆被这洪亮的声音吓得一惊，悠悠抬起眼皮，眉头皱了皱，又很快舒展开来。

“哎呦，芽芽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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