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与人宜》
暑气愈浓,一天比一天热。
葛春宜斜靠在矮榻上,无精打采。
银杏在旁边给她打扇,雪球则是蜷到屋子最里面,找个最为阴凉的角落睡得四仰八叉。
外头支起的葡萄藤架早已长得极茂盛,绿荫如盖,她却丝毫没有要去藤架下纳凉的想法。
——外头连风都是热的,待一会儿就浑身汗涔涔。
打了个哈欠,葛春宜眼睛微眯,又昏昏欲睡起来。
银杏紧跟着也哈欠连天。
外头一个侍女在门口问话:“银杏姐姐,酥山做好了,少夫人现在用吗?”
不待银杏回她,葛春宜立马清醒,一个激灵坐起身,“酥山好了?快拿上来。”
精美的瓷盏呈上桌,堆成小山状的冰末,外面浇上一层白白的奶酥,冒着丝丝凉气。
她迫不及待尝一口,含在舌尖的冰凉之意立马蔓延开,身上缠绵的暑热都淡了几分。
“嗯?今日这个酥山的味道……好像有些不一样的清甜奶香。”葛春宜眼睛一亮,分半盏给银杏尝。
银杏抿了抿嘴,“有吗?我吃着怎觉得差不多。”
她歪头想了想,“应当是用的羊酪不一样?昨日宫里赏下来,好像就有一些乌尔国进献的羊酪牛酪。”
葛春宜也反应过来了。
近些天裴徐林披星戴月,十分忙碌,因是乌尔国将要来朝拜见皇上,纳贡称臣。陆陆续续有北域特色的贡品送进皇宫,不过听说真正的宝贝是随使臣一同来京,还有不到十日便到了。
接访属国之事宜自有朝廷安排,跟她关系不大,她也只管变着法想如何消暑。
银杏知道她向来苦夏,提议道:“井里还湃着几碗绿豆汤,要不给您取来?”
葛春宜有些馋,不过还是摆了摆手,“算了,才吃过酥山,省得又叫世子发现了反朝你们摆脸色。”
银杏吐了吐舌头。
确实,世子几番叮咛嘱咐,冰食不宜过多。
她懒洋洋的,身上脱了骨头般趴在桌上:“好想吃阿娘做的冷淘面……”
要说暑热没胃口,她午膳只沾了沾筷子就没吃了。
可偏又嘴馋。
银杏:“夫人手艺的确极好,比食楼里的也分毫不差。”她跟在姑娘身边有幸尝过几回。
葛春宜突地坐直,敲定了主意:“走,回去看望爹娘。”
“啊……”银杏看了看外边刺目的艳阳,“现在吗,要不等过几日,也许日头没这般晒了。”
“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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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葛家同样位于京都东城,马车不一会儿便到了。
她一下车,迎上来的门房老仆,一看到她先是笑:“是姑娘……”笑一半又僵了脸。
葛春宜看他奇怪,笑道:“先前没递信回来,阿娘在哪,我自己去寻她。”
老仆故作失言打了自己一下,笑呵呵的,“瞧老奴这嘴,应当叫世子夫人了,还未改过来口。”
说着,他面上有些可惜,“世子夫人回得不巧,夫人今日出门赴宴了,老爷也在公廨还未下值。”
“什么?”葛春宜失落,肩微微一垮。
银杏:“少夫人,要不寻一家食楼?”
葛春宜没了兴致,准备打道回府,随口问:“阿娘何时去的,这么热的天,还有谁家在设宴?”
老仆眼神飘了一下,有些支吾:“才走不久,具体是哪个府上老奴就不清楚了。”
葛春宜低着头沉默了一瞬,改了主意,慢吞吞道:“那我进去等会儿,左右也不着急,也许阿娘早早便回来了。”
老仆面上一慌,走过来,似要拦她:“哎呀,世子夫人,这天热,要不还是先回吧。”
葛春宜给银杏递了道眼风,提起裙子往左边一闪就越过去。
银杏帮她拦人:“张伯,歇会儿歇会儿,你都出汗了。”
葛春宜迈进门槛,指了下府门口干干净净的路面:“说是才离开,车辙印子都没有,到底何事非要瞒我?”
老仆叹了口气,放弃挣扎了。
银杏也好奇:“张伯,夫人在府里吧?怎的要瞒骗我们姑娘。”
他摇了摇头:“老爷病倒了——夫人衣不解带地照料,吩咐了不许我们漏了口风出去。”
“怎么回事?!”
葛春宜急匆匆走到爹娘的院子,才看到虚弱卧床的阿爹,似乎胡子都白了几根。
母亲气色虽然还可以,但也是满脸难掩的疲惫。
“春宜,你怎么来了?”郑蘅迎上来。
葛春宜早就把什么冷淘面甩至脑后了,蹙着眉,急切地问:“阿爹这是怎么了?病了多久?为何都没人同我说?”
郑蘅微微叹了口气,拉着她走到外间。
“莫急,你爹没大事,郎中看过说是操心多了,好生休养就没事了。”
葛春宜眉头仍未放松下来,“什么事如此劳心费神……还是修史?阿爹先前不是说有许多学士们协助吗?”
“大学士们一个个各抒己见,你爹免不了夹在中间斡旋。那位严宣,严大学士最为固执,来府中拜访过一次,同你爹争得面红耳赤。”郑蘅摇头,无奈,“这些倒算不得什么,但乌尔使臣来朝,皇上下令需在使臣到京前呈上精简册。”
“眼看着不剩多少天了,他饭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满心扑在这上头追赶进度,前几日受了热,一下便病倒了。”
“……为何不早些与女儿说。”
“卧床养几日就好了,说了还叫你白白担心。”
皇上圣旨已下,又事关我朝声威,必是怠慢不得的。葛春宜在心里叹气,心疼阿爹,却又无可奈何。
“咳……”屋里传来几声呛咳,葛文远从昏睡中转醒,询问旁边的侍女,“方才,怎么听到了春宜的声音?”
“阿爹!”葛春宜连忙奔过去,把人半扶着,递过去茶碗。
他脸上绽开笑,这一段时间里都忧心沉闷的人,突然就神采焕发了不少。
“我们宜姐儿怎突然回了?也不曾递个信,好准备些你爱吃的。”葛文远笑眯眯地看着她。
葛春宜噘嘴,“还说呢,爹病了也不和我说,还叫下人瞒着我。”
葛文远下意识和郑蘅对视一眼,“爹没病,谁说病了,就是天热,我歇会儿晌罢了。”
他说话的语气倒是肯定,可干白的唇色和疲惫的眼角不会骗人。
她抬头瞥他一眼又垂下去,不和他争:“那您别着急起身,再休息一会儿。”
葛文远本还想着要去书房,可女儿守在这,加上头也还晕着,便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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