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阿禾》
裴容到芳华苑时,周倩娘正在院中乘凉,院子西侧有一棵老榕树,秋意正浓,日头的风也是凉爽的。
周倩娘正跟丫鬟说笑,侧头见到裴容走过来,脸上喜色愈浓,连忙示意身后的丫鬟推自己过去,嘴上甜甜地喊道:“容哥!”
在隋县的时候,她还是县尉的女儿,云英未嫁的姑娘,因为跟仵作学过一点验尸的手艺,又常常跟父亲一起查办凶案,所以能常伴裴容身侧。
那时她就喊他“容哥”,尖亮的嗓音被她一压再压,显得娇软含情。
裴容惯常会笑一笑,然后温和地应下。
可此时,裴容的脸色完全称不上温柔,他神色淡淡地朝她走来,微垂的眼睫不辨喜怒,一身清冷疏离让周倩娘后知后觉地褪去了笑意,眼底闪过慌乱。
到了近前,裴容没看周倩娘,而是对她身后的丫鬟命令道:“推进去。”
声音也是冷的。
丫鬟愣了一下,看了看周倩娘,周倩娘低下头,轻声道:“进去吧。”
裴容率先转身去了屋里,丫鬟推着周倩娘跟进去,到了里面,刚刚固定好轮椅,裴容便挥了挥手,让丫鬟退下。
眨眼间只剩下二人。
周倩娘坐在轮椅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裴容的脸色,犹豫间开了口:“容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去澄心苑做什么?”裴容转过身,一双眼锋利凉薄,带着责问。
冰冷的声音既出,如同寒山雪潭一样冻彻心扉,周倩娘下意识抖了一下。
她从没见过裴容这样。
没有温柔悦色,也没有含情脉脉,有的只是如同陌生人一般的淡漠疏离。
以前,哪怕她做了错事,在他最生气的时候,他都能刻意隐忍住怒火,心平气和地同她讲话。
今天为何不一样了呢?
周倩娘心头有些慌乱,她抓紧袖角,弯了弯唇角,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太过僵硬:“我去看看夫人……”
裴容凝着眉头,冰冷的语气中带着警告:“我记得我说过,让你无事不要去澄心苑。”
周倩娘脸色一白,笑容再次僵在脸上,挂都挂不住。
他是这样跟她说过,但从前她以为那是裴容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去江氏面前看她脸色。
可是现在看来,竟然不是这样吗?
沉默片刻,周倩娘低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听说夫人要赶我走……”
“不是她。”准备好的诉苦还没说完,裴容矢口打断她,然后平静而坚决地说出足以将她置于死地的两个字,“是我。”
周倩娘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裴容背过身去,幽幽的低沉嗓音听不出起伏:“你是想回隋县,还是到庄子上住?”
没有给她思量的时间,他就在短短两句话中决定了她的去处。
周倩娘手指扒着轮椅扶手,指尖压出青白之色,死死地扣在上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一瞬间,惊慌和愤怒代替了一直伪装的无辜良善,她大声吼道:“我哪也不去!”
“为什么好端端地要赶我走?是不是夫人说了什么?容哥,我入府以来不争不抢,连名分都不求,你答应过我的,会对我负责,我一个残破之身,没有王府的庇护,哪里还能是我的容身之处?”
周倩娘眼里满含悲愤,诉说着心中的不满。
男人背影清冷出尘,如同皎洁无暇的白月,是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
她曾有幸染指过那一丝月华,如今又怎肯轻易放手?
“你答应过我的,你明明答应过我的!”眼泪从眼眶里涌出,她哭喊着质问他。
咆哮过后瞬间陷入寂静,房间中落针可闻。
裴容再转过身,这次脸上多了几分不忍和愧色。
周倩娘见他也并非无动于衷,抚着胸口低声下气地哭求道:“容哥,我绝不会再去打扰夫人了,你原谅我吧,我以后就在芳华苑哪也不去,一心一意只守着我们的孩子。求求你了,容哥,你怎样惩罚我都可以,就是不要赶我走!”
周倩娘哭得梨花带雨,几乎要断了气,盼着能唤醒裴容内心深处的愧疚,收回刚才的话。
可裴容却好像听得心不在焉,周倩娘在他面前哭的时候,他脑海里只闪过了妻子失望难过的样子。
妻子好像从来不愿在他面前诉诸委屈,就连哭都是背着他的。
但他这段时日,却总是害她掉眼泪。
从前她总是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着他木讷无趣的性子。
原来她心中其实有怨言,原来她也是介意其他女人的存在的。
裴容收回思绪,淡漠开口:“我不想委屈了她。”
哭声顿住,周倩娘错愕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裴容没再重复,而是冷静道:“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
犹如晴天霹雳般,周倩娘震惊地看着裴容,一直以为他对谁都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不会对任何人有什么特别,那么她坚信自己对他有大恩,就一定会是最特别的那个。
可是他竟然说,不忍心看江晏禾受委屈……
她受什么委屈?她是正室妻子,受着府上之人的尊重和敬爱,而她明明什么都在她前面,到头来却只是后院里见不得光的妾室。
“那我算什么?我的腿又算什么?”
周倩娘终于歇斯底里,满腔的不甘让她面部变得扭曲:“是你答应我要好好照顾我的,我肚子里还有你的骨肉!”
裴容一脸平静地看着周倩娘,直到眼底里的愧疚也渐渐淡化成古井不波的冷漠。
红唇轻启,不带一丝温度。
“你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
冰冷的话,毫不容情地戳破她的谎言。
周倩娘被他身上的冷意冻得一僵,这是裴容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跟她提到那件事。
她以为他原谅她了……原来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吗?
周倩娘忽然意识到,裴容不是在试探她的态度,今日之事也不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便能妥善解决的了。
裴容过来,就是下定了决心的。
她能留在芳华苑得他时时看顾,利用的从来都是他的良善,可她没想到他也会有自私的一面,如他这般克己复礼之人,为了江晏禾,甘愿背弃自己的诺言。
周倩娘没想到会有今日。
“我不良于行,你知道赶我走意味着什么吗?”周倩娘软了语气,眼底闪烁着泪花,祈求地看着他。
裴容叹了口气:“我会派人照顾你,你的起居,你的下半辈子,都会有人负责。”
“我的孩子呢?”周倩娘闭了闭眼。
裴容张口要回答,犹豫片刻后突然改了主意:“如果你舍不得他,可以带他一起走,让他承欢膝下,也算是有个陪伴。”
周倩娘弯唇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
没想到他连孩子都不愿意要。
周倩娘睁开眼,平静的脸似乎已经接受了事实。
“我可以离开,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周倩娘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让我的孩子,记在夫人名下。”
裴容眼底闪过意外之色。
周倩娘低下头,抚着自己的肚子,语气悲凉:“孩子托生在我的肚子里,没有好前程,是我的过错。我将他带走才是毁了他,可是留他独自一人在王府,我也不能放心,唯有将他记在夫人名下,由夫人当做嫡亲的孩子抚养,我才可安心离去。”
“容哥,这个条件,你可以答应我吗?”
周倩娘抬头,眼里带泪,恳求地看着他。
良久,裴容道了一声:“好”。
**
江晏禾去前院会客,赵掌柜和刘师傅早已经等候多时,见她一来,两个人皆是兴奋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纷纷行礼。
“怎么样,带了酒来吗?”
“带了带了!”刘师傅将桌子上那坛酒提起来,迫不及待地奉至江晏禾眼前,眼里止不住期待,“请东家品尝!”
江晏禾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把酒坛接过来,笑问二人:“你们尝过了吗?如何?”
赵掌柜和刘师傅面面相觑,刘师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给酒楼里的人都尝过了,大家是都说好,可我们也不敢往下论断,就怕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想着让东家尝尝,看看东家怎么说。”
江晏禾没好意思说,其实她不善饮酒。
品尝是能做到的,但也极容易醉。
小时候她见镇戮喝过一次,自己也馋,就偷偷地找了一坛酒喝,才喝了两口就醉倒了,为此还被外祖母骂了一顿。
长大后再饮酒,倒是比小时候酒量高了一些,不至于一杯倒,但却会“耍酒疯”。
她酒品不太好。
好在刘师傅酿的是果酒,并不浓烈,喝一杯的话,她还是能撑得住的。
况且又是在自己府邸之上,喝完她便回澄心苑,也不会出什么事。
她让瑶环去取一副酒盅,一杯只有一口的量,倒上酒后,醇厚的香气便扑鼻而来,既有青梅的酸涩,又有葡萄的清甜,果香混杂着醉人的酒香,沁人心脾。
江晏禾拿起酒盅,轻轻嗅了嗅,然后放至唇边抿了一小口。
酒意入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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