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入坊(探案)》
“大人,这,这怎么可能……”崔十九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天后佛像,怀疑地口吻,“泥巴雕刻的佛像怎么会如此真?”
就连长安城中最有名的工匠都做不到这种地方,这小小江南道,竟有如此奇人。
崔恪盯着佛像的脸,幽深的黑眸徒然有了冰冷的杀意,他的冷静在此刻显得不同寻常,仿佛已经看透了眼前的一切。
季琢玉咬咬唇,忽然想起早上路过茶棚,听到老农说的话。
“我孙儿在寺中当泥匠,经常听到夜里有女人哭泣的声音,说是远在长安城天后不满佛像尚未完工,分神震怒啊。”
简直是一派胡言,这世上没有神仙,更没有分神一说。
要么是幻听,要么就是这寺中真的有女人。
报恩寺自建寺以来,从不留宿女客,寺院里里外外,除了和尚就是工匠,哪儿来的女人哭声?
难道说……失踪的妙龄少女,被藏在了报恩寺里?
“太像了。”季琢玉忍不住伸出手,探向佛像脖颈处与泥塑身躯的连接缝隙。
崔恪尚未来得及制止她的动作,她唰的一下把手缩了回去,脸色惨白,转头看向崔大人,眼里满是震惊。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指尖残留着细腻的触感,真实又恐怖,她张了张嘴,声音还没发出来,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道呵斥的声音。
“什么人?!”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的铿锵声,季琢玉猛地抓住崔恪的手臂,惊慌道:“不好,被发现,快离开这里。”
“怕什么,就算是武承嗣本人在,他也不敢动大理寺的人。”崔恪脸色沉静。挺直腰板,反扣住她的手腕,悄无声息的动作将她拉近些。
崔十九伸出去的手,碰到季琢玉的衣袖,又迅速收了回去。
他一个箭步走到两人面前,眼神灼灼环顾下面的护卫,拔出剑将大人和季姑娘护在身后。
火把的光亮瞬间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将整个脚手架平台照得亮如白昼。
穿着绸缎管事服、秃顶油光的中年人,带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守卫,手持钢刀,将平台团团围住。
秃顶管事看清平台上两人的脸时,特别是看清崔恪那双冰冷如刀的黑眸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崔……崔少卿?!”他的声音疑惑又害怕,忽然眼神一改,厉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禁地,亵渎天后金身,给我拿下,格杀勿论!”
亵渎天后金身,这罪名放在一般人身上都够株连九族了。
守卫们哪儿认得什么崔少卿,只以为眼前的三个人是不怀好意的乱臣贼子。
齐声应诺,手里锃亮的钢刀反映着火烛红光,杀气腾腾地冲上前。
崔恪一把将季琢玉拉到自己身后,冰冷地声音夹杂着温柔的叮嘱。
“躲到我身后。”
腰间的佩刀瞬间出鞘半寸,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众人,落在秃顶管事惊惶的脸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楚的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独属于大理寺少卿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理寺奉旨查案,敢阻挠者,以谋逆论处。”
“谋逆”二字一出,吓得守卫们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一滞,纷纷回头看像管事的,脸上露出惊惧。
大理寺办案,奉的是天后之命,眼前这个人是长安城来的大官,谁敢跟他动手?
秃顶管事浑身一哆嗦,他显然认出了崔恪,不知是何缘故,他下定决心要杀了他们。
“放屁,我没有得到国公爷的飞鸽传书,说什么大官来江南来,你私闯禁地,意图破坏天后金身,冒充大理寺官差,才是真正的谋逆,来人,将贼人拿下,国公爷有赏。”
管事的发了话,说不认识眼前的几个人,守卫们一咬牙,再次扑上。
来不及了,眼看守卫就要逼近他们了。
季琢玉扭头目光锁定在佛像的脸上,她掰开崔大人的手,猛地冲出去,朝着佛像跑去。
“你做什么?!”崔恪厉喝她。
季琢玉充耳不闻,高高举起手中的半截燃烧着的蜡烛,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佛像的额头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蜡烛砸在佛像的额心上,没有预想中的泥块飞溅。
佛像的额头竟异常坚韧,蜡烛碎裂,火星四溅。
众人清晰地看到,被砸中的额心部位,皮肤……竟然凹陷了下去。
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带着灼烧痕迹的凹坑。
忽然空气中弥漫开来一股极其细微、难以形容的,类似什么被烧焦的怪异气味。
其中混杂着先前胭脂水粉的香气。
“大人!”季琢玉朝着崔恪大喊一声,用手指着佛像。
不言而喻,她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
所有守卫,包括嚣张的秃顶管事,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目瞪口呆地看着佛像。
佛像额头上被砸出一个坑,边缘微微翻卷,呈现出一种绝非泥土质感的。
崔恪瞳孔骤然收缩,瞬间明白了季琢玉这举动的用意。
那不是泥塑。
根本就是一张被精心处理过、固定在泥塑框架上的人皮。
“妖……妖孽啊!”
一个守卫终于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冲击,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手中的钢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拿下,拿下他们!不能让他们活着出去。”
秃顶管事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歇斯底里的恐惧和疯狂。
佛像被毁,泥塑变成了人皮,武大人追究下来,他担待不起。
崔恪手持佩剑,护在季琢玉身前,刀锋所向,无人敢缨其锋。
眼中冰冷的杀意席卷了整个平台。
守卫远比他们想象的多,目光所及之处,少说也有五六十人。
“大人,你们先走。”崔十九挥动长剑,抵挡守卫。
季琢玉眼神焦灼,她跃跃欲试,想要冲过去助崔十九一臂之力。
她也会武功,怎能让崔十九一个人涉险。
看透她的心思,崔恪一声厉喝“走”,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不再恋战,一脚踹飞一个挡路的守卫,拉着她就冲向佛像背后脚手架最黑暗的角落。
“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
秃顶管事尖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更多的脚步声和火光从四面八方涌来。
前方是陡峭嶙峋的山坡,眼前没有路,而身后也只有死路一条。
崔恪没有丝毫犹豫,揽住季琢玉的腰,低吼一声:“抱紧我。”
纵身便从数丈高的平台上跃下,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季琢玉的心脏。
耳边呼啸着风声,两人的身体重重砸进下方茂密湿滑的乱草丛中,翻滚下去,尖锐的荆棘和碎石瞬间割破了衣服和皮肤,火辣辣的疼。
“呃…”崔恪在落地时充当了肉垫,发出一声沉重的痛哼,揽着她的手臂箍得死紧。
追兵的叫喊和火把的光亮迅速逼近,就在他们头顶上方。
乱糟糟的声音传来。
“人呢!”
“怎么不见了?”
季琢玉捂住嘴巴,感受到身下的崔大人一动不动,她不出声,生怕惊动上面追来的守卫。
等到上面传来渐远的脚步声,季琢玉挣扎着从他怀里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
“大人!你怎么样?”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模糊地看到他的肩背处,洇开一片深色的、粘稠的湿痕。
不是水,是血,不知什么时候他被乱刀砍伤了……流了好多血,还是带着她一路跑出来。
“我没事,走。”崔恪咬牙撑起身,脸色比月光白,额角全是冷汗。
他试图站起来,身体猛地一晃,伤口被牵动,更多的血涌了出来。
“你流血了。”季琢玉的声音颤抖,死死抓住他的胳膊,试图分担他身体的重量。
远处草动,火把火光越来越多,是守卫!
他们没走,只是抄近路追了上来。
除非看到两人的尸体,不然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折返的。
“快走!”崔恪的声音不容置疑,将她往前一推,“别管我,顺着山坡往下跑,去府衙找赵参军。”
他回身,拔刀指向火光逼近的方向,这架势,是要断后。
“我不走。”季琢玉态度坚决,扑回来,用尽全身力气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眼泪唰唰地往下流,“不就是死吗,要死一起死,我扶你走!”
瘦小的身体变得很有力气,不管不顾地架着崔恪高大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更深的、荆棘丛生的黑暗走去。
沿路尖锐的枝条抽打在脸上身上,白皙光滑的皮肤被划出一道道血痕。
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脚下的乱石和湿滑的腐叶一次次将她绊倒,她又咬着牙拖着崔恪爬起来。
每一次起身,崔恪后背的伤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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