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姜》
糜岭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摆弄领带整理衣服,听到陈青柏说这样的话,睨了他一眼。
前院里黑郁郁的,很是暗,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陈青柏莫名发憷,垂下头,手捏着裤边,紧一下松一下。
糜岭只年长他七岁,可他从小就怕他。
自己这个小舅舅是外公陈兴的续弦妻子糜雨雨所生。陈兴第一个妻子肺痨身死,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早夭,二女儿——就是他母亲——在他三岁时也因为患上肺痨去世。他的父亲是从内陆来香港读书的大学生,一心攀龙附凤,入赘了陈家,可一直不得老爷子信任,多年来连家族生意的边儿都摸不着,时间一久,也就堕落了,吃喝嫖赌,还抽大烟。
偌大的家业总要有人继承,只是陈兴的姨太太和情妇都不少,不知为何没有诞下一个子嗣,直到遇上了糜雨雨。她也是从内陆来读书的学生。等她把孩子生了下来,老爷子才娶她进门。可不过半载,她也病死了。
从此外界流传起陈家克妻克女的说法来。陈兴也心有戚戚焉,重金请来一位算命先生,算出他这第三个孩子不能姓陈,否则也要早夭,更不能早婚,不然也是一死,于是随了母姓,取名叫岭,也就是糜岭,到如今三十五也还未婚。
陈青柏幼时和糜岭一起养在陈兴身边,一切按照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奈何他不成器,在家里耳濡目染了多少年,算盘还是拨不会,更别提做生意,与聪明机灵的糜岭一比较,显得尤为拙劣。
陈兴也就不指望他,送他回他父亲身边去了。他跟着父亲当然学不了什么好,渐渐也染上了鸦片。糜岭知道后怒极,向来文雅的他竟对这个外甥大打出手,让他在床卧病了一个多月。
从此他便怕了,规规矩矩做人,戒了大烟,重新回去读书,毕业后在报社谋了个职位,一直安分做到现在。
想要和姜瓷结婚,确实是这么些年来最出格的念头了。
这么想着,只听糜岭那黑金手杖“咚咚”地往草地上闷闷地掷了两下。他沉声道:“疯了么!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不说其他,你想想吴家!”
他垂下头来,不觉脸上臊红。吴家是他过世妻子的娘家。他二十二岁结的婚,妻子是官家小姐,与他门当户对,两人也说得上是琴瑟和鸣。只是妻子顶着陈家克人的传言嫁过来,本不以为然,然而不到一年也走了,下雨天回家的时候,跌进河里淹死了。
他心里有愧,一直没有与吴家断来往,逢年过节还是以姑爷的身份去看望吴家二老。眼下假如他再娶一个,还是娶个姜瓷这样的,不光要和吴家闹掰,兴许都要被逐出家门,没有脸面继续留在香港了。
可即便这样……他舔了舔嘴唇,支支吾吾地说:“舅舅,我是真心——”
“住口!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你一个正经人家的少爷,他说起来是周盛业的——”
糜岭顿了一顿,似乎在犹豫到底该说儿子还是女儿,片刻后放矮了声音继续道:“说起来是周盛业在外面生的孩子,实则一个娼妓,圈子里谁不知道?你以为周盛业是怎么在短短五年从警队里名不见经传的小职员做到如今的警务处处长?姜瓷他在床上对你笑一笑你就昏头了。”
话音刚落,身后草地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响,两人皆回头望过去,只是针似的雨线纷纷扬扬。
收回视线时,糜岭顺势瞥了眼二楼亮着灯的房间,又道:“就算撇开刚才那些不说,周盛业还要靠他往上爬,如何能放手让你娶他带他走?也不知道他和周盛业对我们家到底打什么主意,你趁早死了那条心,玩玩他也就罢了,少犯糊涂!”
一番话说得陈青柏无言以对,喉咙哽了半晌,吐出一个“嗯”字来。
两人坐进车里,冒着雨下山去了。
姜瓷僵直地躺在床上,身上发冷,觉得自己已然是个死人了,但心却跳得那样有力而响声那样震耳欲聋。
他还把那支钢笔紧攥在手里,笔端戳着心窝,像把刀。
他确实带着目的接近了糜岭,在糜岭面前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部在脑海里设计排演过无数遍,勾引诱惑,终于他们接吻,拥抱,上了床。他心里有意,而糜岭那样温柔地叫他“小宝”,送那些贵重的珠子宝石手表,温言软语,百依百顺,让他觉得糜岭心里或许也有那么一点儿情。
可是……糜岭说得对,他是正经人家的少爷,他是一个娼妓,被父亲利用来进行权色交易的工具,有过的“男友”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更何况他还有一副奇怪的身体。这样两个人,怎么配都是配不到一起的。
他睁大了眼睛,望着头顶的灯,看见一只只飞蛾扑到那火光上去,死掉了,小小的身体打着旋儿飘飘摇摇掉下来。
他哭了一夜。
第二天一整个上午,姜瓷都没下楼来,这也是常事,往日他总要睡到这时候的。可到了下午两三点的光景,还听不见有动静,王妈上楼来瞧,进房一看,姜瓷直挺挺躺着,双眼紧闭,脸色只比死人还要白。
王妈立刻着了慌,扑到床前来探他鼻息,很弱,再摸他额头,滚烫的,忙奔下楼去,叫佣人去山脚请白医生。
这白医生是英国人,姓怀特,到中国来就取了个中国姓,原本在医院任职,后来被周盛业挖来做专职家庭医生,只给姜瓷一人看病,安排他住在山脚,来去也方便。
佣人马不停蹄,赶到半山腰,正碰上陈青柏的车驶上来,当即扒着车窗哭天抢地地喊道:“不好了!屋里那一位要死了!陈先生,快请医生!”
陈青柏听了这话大惊失色,骂道:“混账东西,你胡说八道什么!”说罢将佣人拽上车,慌忙地让司机掉头往山下去,接了白医生来,已经傍晚了。
白医生急匆匆奔上楼,除了王妈不让任何人上去。
陈青柏在楼下心急如焚,等了好一阵儿,总算等到他下来了,忙迎上去询问情况,白医生脚步不停,语气严肃,道:“很凶险,我得给周先生打个电话。”
“什么?这么严重?到底怎么回事?我昨天过来见到他,他还好好的。”
“王妈说昨天他淋了雨,自然是受寒伤风了,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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