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这一切，身在水盂里的敖丙都不知晓。他刚才好不容易劝下了一条猪鼻小龙和比他初识李哪吒那会儿岁数更小一点的小哪吒不要打架。头疼的是，身边还有好多各式各样的小龙和各式各样的哪吒。他甚至看到了赛博朋克哪吒和机械脊椎的白龙。

跟在敖丙后面来的阿猫被那个开摩托的哪吒拎到他面前。

“是你的猫吗？”

“朋友的，不小心也掉进来了。”

“照顾好猫，它们很脆弱。”那个机车哪吒说完狠狠瞪了一眼镶着机械脊椎的白龙青年。

阿猫到了敖丙手里才敢化出人形，悄咪咪地抱住敖丙腿脖子，探头看这群人。

大家围着敖丙吵吵嚷嚷各抒己见。饶是敖丙脾气再好，也要头疼。

“好了！好了！大家别吵了！”敖丙使出神力大喝一声，“一个个来，从你们开始。”

敖丙指向猪鼻龙那对。

猪鼻龙怯生生地爬到敖丙脚边。敖丙这才发现猪鼻龙半截龙身没有知觉。

“敖丙，你怎么瘫痪了？”问完猪鼻龙这句话的敖丙，觉得有点怪怪的。

猪鼻龙委屈道，“哪吒拔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

敖丙猜到自己大概进了哪个世界，把他写成反派的，就那几本小说。数量不多，但知名度都很高。

小哪吒涨红了脸，对着这个陌生又貌美的敖丙说：“我不是无缘无故抽筋扒皮的！是因为东海龙王要童男童女献祭，他说他把孩子吞进肚子里吃掉了。我才动手的！”

敖丙瞪大了眼睛：“你们吃人？我父王怎么可能吃人？！”

“为了风调雨顺献祭活人不是挺正常的吗？你们那边没有发生过嘛？”

敖丙刚想说没有，立刻想起很多类似“河伯娶妻”的故事。

小哪吒脸涨得通红，大声辩解。

“造福一方不是神明的职责所在吗？即使刁民作恶多端老天要责罚，也得按照律例来进行。而不是吃了小孩才保人平安的！”

敖丙对眼前正义凛然的小哪吒微微一笑，“你说的不错，生命是最珍贵的，每一条善良的生命都该被尊重被善待。但过去献祭人牲是最高规格的祭祀活动。不光你的世界有，我的世界曾经也有。不光你所在的国家发生过，外面其他的国家也发生过。”

敖丙把小猪龙捧在手心里，拉着小哪吒坐到一块礁石上。

这个世界有一种古典优雅且庄重淳厚的美，自然场景宛如工笔山水画，建筑人物又像敦煌壁画一般浓烈华丽。

敖丙坐的礁石是青绿山水画风，甚至勾勒了金边。他摸了摸那璀璨的边缘线，会心一笑。

敖丙给小哪吒说了特诺奇蒂特兰的阿兹特克金字塔，在沙滩上用树枝画了金字塔和旁边用来拜神和活人祭祀的“雄鹰之岩”。

阿猫抱着敖丙的脚脖子，小猪龙搂着敖丙的胳膊，只有小哪吒不好凑上去，悻悻坐在敖丙对面。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平时在家会看书。”敖丙对小哪吒笑了笑，凡人的书籍也很有意思。“我父王还兼职过一段时间的外交工作，直到……”

敖丙想起敖光做外交的时候，经常被那些过来交流的外国男神女神表白，天帝每次都气歪嘴。最终忍无可忍，不让他们父子干外交了。

“直到什么？”

“直到几年前。我父王不再担任外交工作了。”

小哪吒看着敖丙抱猪鼻小龙的样子，紧了紧拳头，问：“他重不重？要不要我来抱？”

敖丙低头看了一眼被小哪吒吓得脖子一缩的猪鼻龙，反问：“你不是讨厌他，要杀了他吗？还把他的龙筋抽了。

小哪吒咬了一下嘴唇，说：“我杀他是因为他吃小孩儿。我为民除害。抽龙筋是想给爹爹做条威风的裤带子。”

敖丙眯起眼睛，心想，小孩子的是非观念真的很单纯。他颠了颠手里的猪鼻龙，问：“你来说说，你有什么意见？”

“我、我不想跟杀我的人做朋友。”

这句话一说出来，小哪吒的脸刷地涨的通红。

小猪鼻龙怕自己又挨揍，整条龙都钻到敖丙的袖子里面。他好喜欢眼前的这个敖丙，身上香香的，蓝紫色的头发像丝缎一样，说话很有礼貌，对他也很好，抱他的手势都是轻轻的。他最近被稀里糊涂复活了，坐上了轮椅。杀他的哪吒跟他一起生活，说要照顾他。

他动都不敢动，每天都在思考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不想留在这里，想去眼前这个敖丙的家生活。听他说，他的哪吒对他特别好，会给他带各种人间好吃好玩的，会陪他去上班。他是司云布雨福泽一方的龙神。

关键是他们一家都不吃人。

猪鼻小龙仰头望着敖丙昳丽的脸，觉得他身上有种圣洁的气息。猪鼻小龙有些自惭形秽，他怎么就窝窝囊囊畏畏缩缩的呢？

敖丙揉了揉小龙毛茸茸的脑袋。

“所以你根本不想跟我做朋友！”小哪吒突然提高声音。

猪鼻小龙鼓起勇气反问：“我父王逼死你，难道你现在也愿意跟我父王做朋友不成？”

小哪吒想到那催要童男童女做贡品的老龙就来气！嫌弃地哼了一声。

“好了，不要吵。不是要我调解矛盾吗？”

敖丙伸手揉了揉小哪吒的脑袋。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发丝也不像他的哪吒那样硬邦邦的竖着。

小哪吒没想到敖丙会摸他脑袋。敖丙的手指纤长白皙，指甲盖粉粉的。手心有点凉，每个动作都很优雅轻柔。

他记得小猪鼻龙化成人形也是粉粉的，还穿着淡紫色的铠甲，当时他还在心里吐槽，这龙怎么穿着他的荷花色系呢！

不是什么正经龙吧！

敖丙让猪鼻龙说出他的愿望。

“我本来死得很平静。他们都说我是反派，我一开始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是反派了。在我的世界里，龙会要求当地人献祭童男童女……我死了之后，看到其他的世界，发现也有龙不要求献祭，还有龙牺牲自己帮助凡人。”

猪鼻小龙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他喘口气，继续说：“可是突然，我就被复活了，坐上轮椅，被要求和哪吒一起生活。让哪吒照顾我，甚至去了奥运会……”

“我不是一直有在好好照顾你吗？”

“可是我每天活在会不会再被你扒皮抽筋的恐惧中……我宁可死了，也不想每天活在明天会不会死的恐惧中！”

“好啊！好极了！原来你是这么想我！”小哪吒真的被气笑了。“我是什么不讲理的杀人魔吗？”

小猪鼻龙本想说：就是就是！但他瞄到小哪吒即将爆发的脸色，再次本能地缩起脖子，钻回敖丙的大袖里，就露了一条龙尾巴在外面。

小哪吒一想到猪鼻小龙被复活那天他有多高兴，就觉得自己是个大笑话！

敖丙拍拍猪鼻龙的后背，又伸手点了一下小哪吒的前额。

一丝清凉的气息顺着敖丙的指尖沁入小哪吒的身体。

小哪吒顿时灵台清明。

“我一直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正义的事。”小哪吒垂下眼帘。“后来，敖丙被我打死了，再后来我自己也死了。故事结束的时候，师父用莲藕复活了我，我成了神，成了一位勇于反抗的小英雄。我很高兴，心想大家应该都会喜欢我吧……”

小哪吒抬起头，倔强的眼睛里含着泪。“那之后，我虽然复活了，但仿佛又没有活着。我在一片混沌里，整日浑浑噩噩无事可做，直到有一天，我的世界突然又有了颜色，然后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我自己和另一个世界的敖丙。他们过着和我们不一样的人生。他们成了挚友……这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他们在一起踢毽子，笑得那么大声……”

“你有点羡慕？”

小哪吒咬了一下嘴唇，没有回答。

猪鼻小龙在敖丙袖子里调了个头，粉色的小鼻子拱出袖口，偷看对面的小哪吒。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哪吒呢！

“后来我还发现有很多人觉得我很可怕。他们画了图，说在敖丙眼里，我有多恐怖。我觉得他们很可笑……他们还说我是熊孩子。我想说我爹是人不是熊。”

猪鼻龙在敖丙袖子里噗呲一声笑出来。被敖丙按了回去。

“我知道那不是字面意思。他们是在骂我不听话爱闯祸……是我用混天绫搅和海水在先。”

“你也知道哦！”猪鼻小龙钻出袖子怼了哪吒一句，立刻又怂怂地钻回袖子。

小哪吒这回没有太过生气。

“吃人就是你不对。”

猪鼻龙闷在袖子里，发出的声音闷闷的。“我知道我不该吃人，但我被你打死了，还被扒皮抽筋了！你能放过我吗？我们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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