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

姜钰绑于刑架上，囚服上一条又一条的血线错横交叉。她头发散乱，脸色煞白，见来人是吴杰，一双眼犹如古井的死水，毫无波澜，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来一般。

吴杰瞥了一眼一旁的狱卒，“她招了没？”

狱卒摇头，“回大人，她嘴硬得很。”

吴杰无奈地叹了口气，“小钰，你这又是何必，这么耗下去，于你，于我，都不利啊！”

“大人对案件妄加揣测，欲对我屈打成招，要我认罪？就算京兆府和大理寺一同前来审问，我还是那句话——凶手不是我！”

“你如此有恃无恐，怕不是以为本官抓不到你的同伙？告诉你，他杀了青娘，已被本官逮捕归案，将罪行尽数交代。他都认罪了，你确定，你还要负隅顽抗？”

“青娘死了？”

见她一脸惊讶，似乎并未预料到青娘会遇害。吴杰原以为他诈一诈她，她便能坦白，不曾想，她这一身反骨如此难啃。

“你还要装蒜到什么时候？”吴杰冷脸，低声呵斥。

“大人没把握查出真相，就快些把我移交大理寺吧。到了大理寺，他们自会还我清白。只是大人办案不力，会有什么后果，可就说不准了。”

“你在威胁本官？”

吴杰平生最不喜受人威胁，尤其是一个黄毛丫头。但他发过脾气冷静下来一想，她沉着冷静，丝毫不惧怕大理寺和京兆府介入此案，难道她有证据证明她的清白，只是不想在他面前展现？

牢房里昏暗的烛光忽明忽暗，他背手而立，指节因紧握而发白，目光又落向布满一身伤痕的姜钰。

“你说你不是凶手，怎么证明？”

“等大人把我移交给大理寺，我自会证明。”

很好，确定了！

她的确是在威胁他。

吴杰看穿她的心思，当然不能让她如愿，“你以为，你有命活到大理寺？”

“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

她油盐不进。吴杰稳住乱掉的呼吸，放软了语气，“小钰，你这又是何必呢？你难道不想早日洗刷冤屈，查明你爹的死，抓住凶手？”

“想。”

“那就向本官证明你的清白。”

“但我有个条件。”

兔子不能逼得太急，姜钰见目的即将达成，见好就收。

“讲。”

“大人，你得准许我参与此案，直到案情水落石出。查案的功劳，我无心与大人争夺，我只要真相。”

“好，本官可以答应你。”

“击掌为誓。”

吴杰命狱卒放人，与她完成三击掌，“说吧。”

“按大人之前的猜测，一共有四处漏洞。第一，若我提早潜伏在县尉廨，我又是如何躲避巡城的左右金吾卫、左右街使等人？青娘假扮我爹，用障眼法迷惑打更人胡图。同理，青娘又是可有通行文书，又如何躲避巡城的人？这一点，但凡大人去查，都能查到蛛丝马迹。

“第二，我就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大人都不曾将我放在眼里，敢问大人，我又是如何诱骗杨县尉在三更半夜召见我爹？又是如何能将他分尸？砍下一个成年男子的头颅，这得需要多大的力气，大人瞧，我这小细胳膊小细腿的，能办到？

“就算我有同伙，那便回到第一点上来，这同伙又如何能躲避巡城的士兵？

“第三，大人说我杀人，就是为了报复我爹，为了出人头地，入朝做官。在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的情况下，大人这个推断过于武断。我报复我爹，我完全可以换别的方式；出人头地，入朝为官我亦可以参加科举，我又为何非得用如此冒险的方式，把自己的名声置之身外？

“第四，大人方才说青娘死了，而你抓住了我的同伙。既然如此，大人为何不直接把我移交给大理寺定罪？可见，大人并未抓到凶手，也没有找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案情尚未明朗，一切都是大人的凭空推测。

“至于第五，青娘称有个鬼影人让她带话给我，说我再不安分守己，下个死的就是我。可青娘却死了，大人，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

“或许鬼影人和青娘本就有仇，他留青娘一命，为的是给我带话，让我不要参与案子。青娘带完话，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加上她本就知晓鬼影人的真面目，所以被灭口。

“我大胆推测，姜有为和青娘死的时候，这个鬼影人都在现场。换言之，符合这个条件前提的，就是鬼影人。”

听完她这一长篇大论，吴杰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龟公，阿大。”

“大人没找到他，对吗？”

“哼！”吴杰冷哼一声，“你又知道了？”

“运气好，猜到了。”

吴杰若真抓住了龟公阿大，就不会听她胡咧咧这么久了。要么把她移交给大理寺定罪，要么就把她放了。因为龟公阿大让青娘带的话，说明此人对她有忌惮之心，那在证词上将她拉下水也不足为奇。

更重要的是，龟公阿大让青娘带的话，更是说明阿大要杀的人，绝对不会少。命案一定会再次发生，不完成他的目的，他誓不罢休。

但话说回来，她和这个阿大别说交情了，甚至案发前，他们都不认识。那这个阿大为何要让青娘给她带这么一句话呢？警告，是因为忌惮而警告她，说到底是不想让她参与案子，这又是为什么呢？

想不通啊！

姜钰烦躁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灵感忽地闪过她脑海。

“大人，我忽然有个大胆的推测。”

“快说。”

“也许这一切，关键在半个月前那桩殓尸房尸体失窃案。杨县尉因尸体失窃案大半夜找我爹问话。也就是那个晚上，杨县尉和我爹都死了。姜有为也死了，紧接着是青娘。

“保不准是凶手以为那失窃案有什么玄机，以为我爹和姜有为知道内情，而青娘是姜有为的相好，他都能把欺诈我钱的计划告诉青娘，保不准那尸体失窃案的内情也和青娘提了一嘴，所以凶手怕内情泄露出去，于是杀人灭口。”

姜钰仿佛完全沉浸在分析之中，继续道，“凶手让青娘给我带的话，或许是因为凶手认定我爹跟我留了什么东西，威胁到他的计划了，所以才要我安分守己？当然也可能是单纯告诉我，我爹死了我也得死，而下个死的人就是我。”

“有几分道理。”

“这龟公阿大，到底是什么人呢？他和失窃的尸体，又是什么关系呢？”

“还在查。”

吴杰见她仍在苦思冥想，全然不顾这一身的伤，于是道：“先去换身衣裳，给伤口上个药吧。案情查明前，你暂住县衙。既然你决定参与此案，本官也应允，但鬼影人应当不会善罢甘休。县衙安全些。”

“多谢大人，待我回家取些衣物。”

“等等！”

“大人还有事儿？”

“本官找人送你回去，免得你在路上就出意外。”

“多谢大人。”

“等等！”

姜钰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大人，您有什么事不能一次性说完？”

“你错了。你自己列举了五处漏洞，但你刚开始却说是四处漏洞。”

姜钰：“……”

请原谅她这个不识数的黄毛丫头。

见她吃瘪的样儿，吴杰生出扬眉吐气的快感。可算是给他找回点场子了。

他命人护送姜钰回去，顺道儿去医馆给她买药膏，钱从他账上出。

姜钰一到家，就察觉到她的家有人翻找过的痕迹，是鬼影人干的，还是县衙的人干的？

陪同的衙役见她面色严肃地扫视四周，恍然大悟，同她解释道：“是县令大人派人来过，为案子找线索。姑娘放心，他们有分寸，不该拿的，都好好放着呢。”

姜钰见没贵重的物品丢失，便放心了。她请衙役帮忙烧了一锅热水，随后自己清理伤口，上了药。

“咕噜咕噜……”

她肚子可真是争气，一直撑到现在才叫。

姜钰去厨房找点吃的，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一点能下肚的东西。

“哎！”

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都怪自己满脑子都是案子，忘了回来的途中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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