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将目光放在皇帝身上。牧高轩已被说的甩下袖子，也不拱手，闷声哼了一记。

宇文鹤敏锐观察着，只要乔昭有一丝不愿，他便会出头和二人争辩此事。卢归帆则对乔知意所提的武举一事尚且期待，但碍于身份，便也沉默下来。

傅之衍上前，缓声劝道：“陛下，将者，国之辅也。辅周则国必强，辅隙则国必弱。”

“武举一事，实有远见。”

乔知意忍不住又看他。

上辈子朝廷文臣中的领头羊，如今居然和她提出的想法碰到了一处，也不知这是想干嘛。

但总归对她没坏处。

男人垂眸静站台下，面色淡淡，靛青广袖垂落，静待殿上之人的答复。

乔昭听得一愣一愣的，连连点头，瞥了眼乔知意的脸色，又看向一旁得他信赖的宇文鹤。

“皇姐的提议，可有解太傅所虑？”

宇文鹤眼神闪了闪，似是想到了什么，他上前朝二人一揖，鹰钩鼻下的笑容极尽和煦：

“回陛下，臣以为，长公主殿下所陈武举二试之策，诚乃巾帼不让须眉之远见。”

他顿了顿，手逐渐往乔昭的方向靠拢，试图提议：

“然，当今承陛下决策英明，大梁境内四海靖平，臣愚见，不若将殿试策论改为恭录陛下论将之道御笔，使天下武人沐浴圣训，如此则既彰陛下天纵神武，又显殿下孝悌至诚，诚两全之策也。”

平日里禁军演武、御制兵书一类的事项，已然含括了武备要点，宇文鹤认为若再开设武举，似乎有给大梁现状画蛇添足的嫌疑。

他说的圆滑。暗地里藏着些许意见，但明面上既捧了乔知意，又捧了最终做主的乔昭。

实乃奸臣之相，乔知意心底嫌弃。

“哼。”她冷哼出声，面色明显不悦。

乔昭虽不明缘由，却还是赶忙抬手，安抚的覆上她的手背，顺带责怪的看了眼宇文鹤。

“皇姐莫气。”乔昭道：“朕未听出宇太傅话中疏漏，但皇姐自有皇姐的道理，可否说予朕听？”

“陛下论将之道。”她凑乔昭耳边，提声重复了一遍，语气略带阴阳。

先不提她这个从小被宇文鹤纵坏了的皇弟说不说得出来论将之道，单论殿试只是誊录解析皇帝说话这点，最后选出的，岂不都是揣测圣心之人？

乔昭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又想起还有大臣在场，赶紧把那副样子收了回去。

乔知意任由他轻拍自己手背，秀气的细柳眉拧起，眼神犀利的看向宇文鹤：

“那本宫倒要问问太傅，若殿试仅以誊录御笔为要，则何以辨几人勇略之高下？何以察应变之机锋？”

她语气重，又被皇帝这般纵着，卢归帆和牧高轩两人对视一眼，齐齐低下头。

宇文鹤向来得陛下青眼，如今只是迎合武举时提了个意见，就被长公主以如此态度追问。

看这情况，他们二人哪怕有再想说的话，此时也得先憋着。

唯有傅之衍抬起眸子，思索地看向殿上。

“譬如良匠择材，不惟观其纹理，更当试以斤斧；伯乐相马，岂止听其嘶鸣，必先验之驰骋。”

他主动上前接话，视线一眨不眨的停留在乔知意身上：

“若天下武人仅以诵习为能，恐所选者不过善书之士，而非折冲之将。臣以为，才者尽其能，勇者效其力，殿试仍需以实学验之，方不负长公主为国求贤之本意。”

乔知意连连闪眸，见她意外，傅之衍便退回一步，收回眸子。

他原以为，她只会写诗。

“……丞相所言不错。”

乔知意奇怪他今日的态度，虽然知道傅之衍向来是个不偏颇任何理念的人，但见他如今与自己站在一道，不免新奇。

毕竟上一世，傅之衍被她缠久后，上路都要避着长公主府的轿子走。

她为了契合众人眼里的荒淫形象，傅之衍又恰好是朝臣中地位最高、最合眼缘的那个，便日日朝会堵他。

如今自己年岁尚轻，纠缠他不过两年，还未如此大胆，这人在正事上倒是好相处了不少。

能这时站自己，倒是个有眼力见的。

“既然如此，太傅可还有意见？”乔昭朝宇文鹤扬起脑袋，额前玉珠甩了甩。

“是臣迂腐了。”宇文鹤俯身。

他并非无话反驳，但如此便得罪死了乔知意。这长公主看样子是个心高气傲还牙尖嘴利的，偏得陛下喜爱，宇文鹤自然适可而止。

露露脸彰显存在就好，没道理真为了这些毁自己仕途。

卢归帆和牧高轩这两个腐儒都不说话，他若不是被皇帝点了名，也不至于出头证明自己有一定思想。

即使是被反驳了回来，也好过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

宇文鹤顺势恭维：“长公主慧眼如炬，必可为国遴选真才。此乃社稷之福，臣心悦诚服。”

他也算是明白了乔知意在皇帝这儿的分量。

平日里没个主见的小皇帝，居然也会在他们两人意见不同时瞪他。

“剩下二位老师呢？”乔昭又看向卢、牧二人。

“皇姐所言，朕觉得极好，太师太保若没什么意见，趁着皇姐还在身边，朕即刻下诏。”

“陛、陛下！”

牧高轩被他提笔的动作一吓，顾不上其他，赶紧上前道：“此举事关国本，昔周公制礼，尚需三议而后行，今若即刻下诏，恐外廷未及周知啊。”

他看了眼卢归帆，后者也相继谏言：

“陛下不若待明日早朝，集三省、兵部并诸卫将军共议细则。譬如弓马考核之准绳、阵图推演之规制，乃至及第者授官之阶——此皆需斟酌。”

乔昭小脸一皱：“这么麻烦？”

卢归帆见他这幅表情，压住心底想劝皇帝勤政的啰嗦，劝道：“陛下不必忧心，明日辰时，百官必当于朝中各陈管见，使此制尽善尽美。”

“卢太师的意思是，皇弟不得偷懒。”乔知意补充的直白。

她是想开武举，但思来想去，也不好为了图这事落实，就让皇弟养成忽略朝臣意见草率下决定的习惯。

如今傅之衍帮衬自己，朝中百官，她未必说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