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爱上金鳞卫》
护国将军反叛的消息自宫中传出时,明桃正挤在出城的队伍中,缓缓前行。
整个京城被这场大乱毁得一团糟,金鳞楼烧了五天五夜,火灰遮云蔽日,京城数日不见天光,直到今日,残局才被收拾完毕,禁制得以解除。
京城邪教势力虽已基本肃清,但逃窜至邻城的教徒仍在伺机作乱,因此,急着离开京城回家查看的人不在少数。明桃抱着怀中的孩子,眼神麻木地看着城门处核验身份的御卫。
城门还留有爆炸残余的痕迹,一天前,与她同行之人尚且还在,但不过一天,便只剩她自己了。
以往,京城的戒严都由金鳞卫包揽,她原以为,他们是赵邝最得力的一把刀,不曾想,原来他们从来都有替代。她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刚要递出将军令牌,突然,出城队伍后方传来一阵骚动。
“快看!是陛下御令!”
一队御卫策马奔来,停在告示墙旁,为首御卫翻身下马,将手中明黄卷布展开,开始大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逆贼明折,逆贼袁朗,悖逆天理,心怀叵测,暗通岭南,以至邪教徒趁机作乱,致京城涂炭,天日无光。幸赖天地神明,护佑南越,今叛乱已平,荡涤一新。临淮王及其长子已自绝伏法,遵先帝遗旨,临淮王余脉,虽与逆王有亲,却无反叛之实,着废为庶人。袁朗欺君罔上,专权乱政,罪大恶极,着抄没家产,三日后午时斩首示众。苏家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不论老幼,皆没入官奴。念明折斩邪教教主有功,赐毒酒一杯。邪教者,非我族类,祸国殃民,今后凡敢提及邪教,图谋不轨者,皆以叛逆论处,严惩不贷。”
明桃整个人颤了颤,冲出队伍,不敢置信地将整份布告看了一遍又一遍。
周遭百姓沸沸扬扬的讨论声如一把把利剑刺入心口。
“呸!什么护国将军,真该死!”
“我家女儿就是被那邪教教徒杀的,什么狗屁将军,狗屁楼主,毒酒都便宜他了!”
“还有那个什么金鳞楼,金鳞卫,据说就是贼臣拿来要挟陛下的武器,现下总算是倒了,可算是大快人心!”
怎么会这样?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明桃眼角滑落一行泪,师父怎么可能和邪教勾结,怎么可能和赵雍有私?
他护着赵邝一路登上帝位,又为赵邝穷尽心力创建金鳞楼,为赵邝扫叛党,诛强敌,生生耗去自己半辈子。除了二师父和三师父,他没有任何亲朋,也不曾婚娶。二十余年,师父几乎日日不离宫中,甚至于最后,他为了赵邝,连金鳞楼都可以不顾,矢死也要固守清凉殿前。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背叛赵邝?
——
惊雁宫。
楚梅跪在佛龛之前,虔诚俯首,口中喃喃着往生咒。青璟停在门口许久,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打扰母亲。
掌事妈妈长佩看着这对母女,叹了口气,开口劝青璟回去休息:“公主,娘娘这是在缅怀过去之人,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起来了。”
“长佩,母妃是在缅怀谁?为何要拜这无佛也无牌的佛龛?”
经历一场大变,青璟消瘦了许多,虽说母妃早早便令自己不得出门,即便是清凉殿被围,她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外面翻天覆地的消息一夕传来,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想找母妃问个明白。
长佩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楚梅听见青璟的动静,回头向自己的女儿招手:“璟儿,来。”
青璟立刻红了眼,扑入楚梅怀中:“母妃,明将军怎么会与临淮王有勾连,是不是旨意出了错?”
楚梅安抚地轻拍她的肩,眼中却是无限快意:“璟儿,陛下金口玉言,是不会出错的,若无他一直传递宫中的消息,单凭袁朗一人,绝无可能掀起这么大的乱子。”
“可明将军有什么理由这么做?金鳞楼没了,明姐姐也回不来了,”青璟难过极了,“母妃,我想见父皇,我想问清楚,母妃,求求你让我出去吧!”
楚梅蓦地冷下脸,她心底很清楚,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赵邝和赵瑾两父子,明折不过是个背锅的,但她并不打算和青璟讲那么明白,更不可能让青璟出惊雁宫。
这场大变过后,只怕京城危险更多,宫中也不见得安全。
只是她知道,青璟一时情绪上头,劝也劝不住。于是扬手示意长佩上前将自己扶起,语气微微冷肃:“好了,璟儿,公主就该有公主的仪态与气度,你现在最要紧的是静心。”
青璟还想问什么,却只能见到楚梅离去的背影。
长佩不忍心看青璟这般难过,忍不住劝楚梅:“娘娘,真的不和公主讲吗?其实公主已经这么大了——”
楚梅语气平淡,眼神却无比锋利:“长佩,我看你也是糊涂了。”
“搞垮赵邝在璟儿心中的形象,对璟儿有什么好处?”楚梅眼中划过一丝冷笑,“他一心想把亏欠姐姐的东西在璟儿身上还回来,不趁这个机会给璟儿多留点东西,难道让璟儿和他撕破脸?”
长佩听出楚梅语气中的恨意,不禁叹了口气:“他到底是命大,这次竟还能活下来。”
“别急啊,”楚梅瞧向院中那株枯萎已久的桃花树,不知想到了什么,愉悦地笑了起来,喃喃道:“自有人会替我们杀他,别急……别急。”
——
月朗星稀,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因风波刚平,皇宫警戒极严。白日里辉煌的玉楼金阙都沉寂下来,如沉默于黑暗中的巨兽。处处都是队形整齐划一的巡逻的御卫,长靴踏地的足音低沉而规律。
飞檐暗处,一道身影潜藏已久。
少女双眼紧闭,唯有耳朵微动。待最后一个御卫也转过长街尽头,她轻巧地一跃而下,如一只轻盈的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几乎只能看见一道黑影闪过,下一刻,少女已然身处另一处宫殿房顶,她于琼楼宫苑间起起落落,最终停在了这座皇城的中心——清凉殿前。
清凉殿灯火仍明,明桃紧了紧手中短刃,眼中露出一丝杀意。手起刀落,殿前的宫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便已圆睁着双眼倒下。
在她要推门而入的一刹,殿内的交谈声清晰地传入耳中。
“父皇,京城教徒已尽数除尽,只是,还有不少流窜在外,他——也不知所踪。”赵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这让明桃很奇怪,他尊敬自己这位父皇,却从不会是这样卑微的模样。
她收住了要推门的手,绕到侧殿外的窗户边,轻轻将窗纸破了个洞,想要看清里面的情形。
殿内烛火摇曳,赵瑾跪在地上,头垂得极低,而赵邝高坐于上,脸色冰冷极了。细细分辨,其中竟还有一丝厌恶。
见赵邝并不开口,只是用冰冷至极的眼神盯着自己,赵瑾一下便慌了,将身子俯得更低,语气甚至颤抖起来:“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是被蒙蔽,以为当年母后之事——”
和舅舅勾结这件事败露,他能活下来已是奇迹,绝不能再让赵邝有一丝不满。他眼中露出一丝哀求,朝前膝行几步,摆出十足的惶恐姿态,企图求得赵邝的原谅。
赵邝怫然大怒,随手便拿起手边玉壶朝他砸去:“你还敢提你母后!若非你母后当年临终对朕万般嘱托,朕早千刀万剐了你!给朕滚!滚回宫中闭门思过!”
赵瑾躲也不敢躲,生生被砸得头破血流。
明桃听完这番对话,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被冻住了,什么意思,难道临淮王反叛一事其实是赵瑾在背后作乱?
她一掌劈了窗,拔出扶光便朝赵邝攻去。
“明桃?”赵瑾如见了鬼一般,大张着嘴看着突然闯入的人,急忙爬起来挡在赵邝身前。
赵邝竟一动未动,仿佛并不惊讶明桃的到来。相反,他眯了眯眼,抬手示意赵瑾退下。
“你来做什么?”赵邝仿佛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你师父百般恳求,朕才默许你离开,没想到你竟这么不识好歹。”
他语气冰冷,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还是说,你迫不及待想去地府见你那些师弟师妹了?”
“你果然是将所有的黑锅都扣在了我师父身上,”明桃以剑指着赵邝,声声泣血,“他对你披肝沥胆,一片赤心,这么多年来,你的哪一条命令他没有遵循,哪一个任务他没有完成?他甚至情愿为你去死!你但凡还有一丝良心,怎么能忍心把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扣在他头上?他为了南越,为了你,殚心竭虑了一辈子,临到头,你竟还要他为千夫所指,背上千古骂名?”
“我知你从不把我们这些金鳞卫放在眼中,也因二师父和三师父的出身从未真正信任过他们。可赵邝,我师父他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竟要让他做你好儿子的替死鬼?”
她满脸泪水,说到最后,竟悲哀地笑了起来。
师父,您何苦为了这样负恩昧良的人搭上一辈子?她从前竟还以为他能做个明君?可笑,简直太可笑了!什么狗屁皇位,狗屁统治,赵邝做的事,和赵雍又有什么分别?
赵邝脸色阴沉,额头青筋道道暴起:“朕看你是真的疯了!念在你师父的份上,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滚出京城,否则休怪朕不客气!”
“不客气?”明桃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今天谁能把我如何!”
明桃复扬起扶光,厉声道:“今日我便取了你的狗命,替我师父报仇!”
“明桃!”赵瑾脸色大变,竟不顾疼痛,直接以手接住她的剑锋,生生将她挡了下来,“你要报仇,不该找我父皇,真正的罪魁祸首,应是那邪教教主!他正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你如何要中他的圈套?!”
明桃冷冷一笑,眼中是疯狂的恨意:“我怎么把你忘了?”
听方才赵邝所言,师父是替他背了黑锅,这说明,京城里一直放消息与临淮王的那人,一定就是赵瑾!
她狠狠一转剑锋,将赵瑾的手搅得血肉横飞:“既然你要找死,那我便先杀了你!”
赵瑾痛呼一声,整只手几乎要被硬生生砍断,却仍不肯松:“父皇,快叫御卫!”
明桃早已听到了殿外的脚步声,只是她今天报了必死的决心,再多人又有何惧?
赵瑾终究是无力地松手倒在地上,明桃冷笑一声,一脚将他踹开,提着剑一步一步往赵邝走去。
她不打算让他死得那么痛快,不让他体会一下金鳞卫受过的苦,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女声忽地响起。
“明姐姐!”
青璟不知是何时自惊雁宫中溜了出来,在外听见里面的动静,立刻便闯进清凉殿,朝明桃飞奔过去,死死攥住她的手。
“明姐姐,外面有三千御卫,你杀了我父皇,你也走不了啊!我知道你委屈,你难过,可你若死了,金鳞楼三位师父在天之灵该有多难过?你别冲动,好不好?”青璟急得眼睛都红了,连连恳求。
明桃冷眼看着她,只觉得讽刺异常。
她不会去伤无辜的青璟,但同样的,青璟也没有任何立场阻止她做任何事。
“滚。”她冷冷道。
青璟使劲摇头,不顾公主身份,跪在地上使劲哭求:“明姐姐,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都可以,求你放过我父皇这次,就一次,好不好?”
明桃彻底失去耐心,就要一把甩开她,突然,楚梅惊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璟儿,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方才长佩来禀,说公主不见了,她立刻便猜想是来了清凉殿。算算时辰,明桃也该听到消息了,若让青璟闯了进去坏了大事可怎么是好?
她急匆匆赶到,还在殿外便看见无数御卫,虽各个面色凝肃,但却没有丝毫慌乱,心里便是一沉,再进殿一看,果不其然,青璟来了这里。
眼见明桃那把剑就要碰到青璟颈边,楚梅花容失色,也顾不上什么血海深仇了,一心只想着阻止她。慌不择言下,心中所想便脱口而出:“明桃,你师父是自愿去死的!”
明桃果然转过身来。
楚梅深呼吸一口气,强令自己平静下来,一字一句道:“你当知道,你师父最后的心愿就是保你平安,保陛下平安。只有他死了,你金鳞卫的身份才能彻底抹去,陛下方可平息民愤,朝廷方可重回安定。你现在一心弑君,焉知不是在违背你师父遗愿?!”
她脸色沉沉,放出最后一句杀手锏:“你师父临终前还有东西交付于我,若你想清楚了,便速速收剑退下!”
明桃咬咬牙,她的确很想知道,师父留了什么东西给她?可今日若不能杀了赵邝,何时才会再有这样好的机会!
看出她的犹豫,楚梅又开口道:“你怨怪陛下,我不难理解,可亲手灭了金鳞楼的人到底是谁,你比我更清楚!若非那邪教教主有作乱之心,趁虚而入,你师父又怎么会死?你不去诛那邪教教主,反要在今日逞一时之快,就是放任真正的仇人逍遥自在!岂非本末倒置了?!”
赵邝看着自己这位昔日从不多议论一句朝事的贵妃如今字字珠玑,切到要害,眼神晦暗莫测了起来。
邪教教主未死,这件事她是如何知道的?当日在清凉殿,看见他化作白雾消散的,唯赵瑾,明桃,还有他与明折。
楚梅自然也发现了赵邝打量自己的眼神,但她现在也无暇去想后果了,青璟是个死脑筋的孩子,执意想护着她心中的好父皇,若这样下去,最后绝对会死在明桃剑下!
明桃渐渐平静下来。楚梅有一点说得对,若她死在这里,还如何去诛那教主?
“陛下?”见明桃慢慢放下了剑,楚梅急忙看向赵邝,眼中露出点哀求。
赵邝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座下几人,心中罕见地泛起一丝凉意。这些素日里与他最为亲近的人似乎都变得陌生了起来。
终究,他只是扬了扬手,示意明桃滚出去。楚梅有句话说得很在理,她还有大用——至少,卿尘还不知所踪。
明桃最后冷冷看了眼赵瑾,转身出了清凉殿。无妨,今日不成,总有来日,报仇,她有的是耐心。
眼见明桃的背影就要消失在门口,赵瑾顾不上手上的伤,急忙追了出去:“师姐!”
明桃猛地转身,如凶狠的野兽一般恶狠狠盯着面前之人,将赵瑾生生吓退了两步。
他怎么还有脸叫她?师父于他有八年教养之恩,最后他却踩着师父的尸骨苟活,简直畜生至极!
“赵瑾,”想起刚刚赵邝说的话,明桃脸上绽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笑,“知道么,靠女人才侥活的男人,终有一天,也会死在女人手上。”
她一字一句地从齿缝中蹦出这句话,其中的恨意令赵瑾不寒而栗。
赵瑾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该死,该死!竟让她活了下来!都是赵雍那个废物办事不利!她连父皇都敢杀,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而最可恨的,还是方才的青璟,若她不拦那一下,现在赵邝已经去见阎王了!他已然尽力阻挡,但仍然不敌曾经的第一金鳞卫,一切都显得如此合理而无可指摘,赵邝一死,他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帝,何须还像刚刚那样在他手底下做小伏低祈求原谅?
他几乎恨得要咬碎一口牙,眼下,明桃已经恨上了自己,不过好在父皇在那道圣旨中有所遮掩,现在看来,她应当只是以为自己与临淮王有所勾结,还不知道自己与舅舅的关系,若让她知道了真相,以她对邪教的憎恨,一定会先将自己碎尸万段!
他只能反复在心里分析,刚才父皇所言没有露出马脚,而那些前尘往事,栖和都不知,明桃更没有机会知道,所以,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赵瑾努力平复了心底的惊涛骇浪,告诉自己,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明桃,不能让她发现半丝不对,至于后面怎么处理掉这个烫手山芋,那就是舅舅的事了。
他在心底打定主意要给卿尘传信,面上又恢复了那副愧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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