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雪人》
万事开头难,开头过后便是寻常。
譬如上学,即使向清歌和贺时年走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可以聊。
但在一起走了一回后,起码,两人不会像以前一样天各一方。
每天从黄桷社区晃出去,在快到学校门时又心照不宣地分开。
看见这个改变,全家最高兴的人非贺外婆莫属。
“唉,住你家的那个小姑娘什么时候走?”社区一角,樊老太随口打听。
贺外婆本来在笑呵呵地晒太阳。
听樊老太这么一问,头顶上的太阳和脸色都没了温度,一齐沉下去。
她硬邦邦地反问:“姑娘住得好好的,走什么走?”
樊老太忽然咧嘴,讥讽地笑了:“你个老糊涂呦!也就只有你把一个外人当成亲孙女,这姑娘再好,人都是来你家里住的。人家图的是住的地方,可没图到这里认个外婆,她难道没有外婆的吗?”
贺外婆和贺时年一样,都想把向清歌当家人。
家人,当然是密不可分的。
听樊老太一口一个“外人”,把他们划分得泾渭分明,贺外婆脸色铁青,扯不出来一点儿好脸色。
“什么外人里人的?”贺外婆赶苍蝇一样挥手,“你是不知道,那姑娘可好了,又乖又懂事,和年年一模一样嗷!”
樊老太不屑地“啧”了一声:“到底是不一样的哦,年年是你一手养大的。你看我大孙子,是爸妈带大的,那就不亲近我。”
贺外婆听了,窝火地想:说得好像小孙子就亲近你似的。
樊老太虽然不喜欢小孩儿,但自己保持着小孩儿该有的攀比心。
几年前的重阳节,贺时年给外婆送了一大束花。
那时候多宝还没有出生,樊老太只有乐宝一个孙子。
这乐宝和贺时年同岁,自然成了贺外婆和樊老太津津乐道的话题。
瞥见贺时年送给外婆的花,又看了看自己那个只知道把自己吃高兴的孙子。
樊老太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眉毛飞舞,心底冷哼一声,开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这花儿贵的很吧,不值当。”
“养两天就死了,不如那种盆栽有看头。”
“这是冤大头才买的东西呦,可惜这几沓钱了。”
彼时贺外婆正笑得合不拢嘴,没把樊老太的这些话放在心上。
不料樊老太反将这件事反复咀嚼,越看自己的孙子越不顺眼,看贺时年也不顺眼。
一直想找机会反击回去,不料贺时年对他外婆实在是无可挑剔。
这会儿多了一个小姑娘,可算让樊老太逮到了机会。
“你啊,别一把老骨头还要犯傻,人家的姑娘就是人家的姑娘。”樊老太越说越来劲儿,眉飞色舞,“你掏心掏肺的,说不定人家转头就把你的心拿去卖——”
“外婆。”
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樊老太的话。
贺外婆转头一看。
向清歌怀里抱着一盆发财树,身后是拎着两大包购物袋的贺时年。
贺外婆纳闷,头疼地看着突然变成败家子的贺时年:“那冰箱里的菜还满满当当的,你买这么两大袋子东西干嘛?”
闻言,向清歌身形一滞。
她不敢再张口,默默地做一只缩头乌龟。
偏偏贺时年的声音又响起,来拆她的台。
“外婆,这都是清歌买的,给你买的。”贺时年解释说,“菜是准备今晚煮火锅的。”
贺外婆不明所以,手足无措起来,慌乱地去接向清歌手里的发财树。
“我没找到绿萝。”向清歌把发财树递给外婆,“只能买这个了。”
“没事儿,都是有叶子的东西,都一样。这咋突然想起来——”贺外婆想了一下,还是没把“咋突然想起来要给我送礼物”这么生疏的话说出口。
“咋突然想起来要煮火锅呀?”她问。
向清歌抬眸,扫了一眼樊老太。
而后紧紧挽上外婆的胳膊,笑起来毫不掩饰得意:“一家人嘛!我听贺——我听年年说你喜欢吃火锅,就拐他买菜去喽。”
贺外婆也笑了,喃喃附和着:“是啊,一家人嘛。”
一老一小手挽着手,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各自抛给樊老太一个志得意满的眼神。
贺时年跟在她俩身后,垂眼走路。
一句“年年”传进耳朵,那个瞬间,贺时年突然懂了多宝被当狗逗时的心情。
贺时年震惊过后,走着走着,忽然很浅地笑了一下。
“笑啥?”向清歌听见了,转头问。
贺时年一愣。
是啊,自己在笑什么呢?
*
向清歌喊贺时年的小名,纯属无奈。
在外婆面前,喊他“贺时年”的话太显生分。
喊“时年”的话,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年年”这个称呼便得以脱口而出。
这个称呼让向清歌觉得十分自然。
喊起来就像在喊林越一样。
向清歌暗中给自己升了辈分,用姐姐的眼光看贺时年,先前的尴尬都一扫而空。
于是外婆建议让他俩一块儿写作业的时候,不尴尬的向清歌不假思索地点头。
反倒是贺时年,揣着些忽然涌现的,自己都说不明白的扭捏。
台灯下,他坐在向清歌对面,觉得四肢怎么摆都不协调。
当向清歌突然和他说话,他就变异成了被寒冰射手击中的僵尸。
向清歌理完错题,想起边岚的话。
她摸出英语卷子,好奇地打听:“你讨厌数学老师啊?”
贺时年僵硬地抬头,在脑子里过了两三遍向清歌的话。
然后瞥见自己外婆突然投过来的,要杀人的视线。
他浑身一激灵,忙不迭摇头:“没有啊。”
贺外婆的寒冰视线又瞬间化了。
满意地偏过头,继续把那棵发财树往大花盆里移栽。
向清歌尾音上扬地“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控分?”
贺外婆要杀人的眼神又重出江湖,幽幽地盯着贺时年。
贺时年一头雾水,茫然地“啊”了一声。
“边老师说你每次都离及格线差几分。”向清歌说,“这不是存心拉她的及格率吗?”
贺时年头上绕满了黑线,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
喜在向清歌的怀疑实在抬举自己,没想到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都突破不了的难关,在别人眼里是故意和老师作对的手段。
悲在自己其实压根儿没有作对的实力,凄凄惨惨,全然是考不上去的垂死挣扎。
沉默半晌,他抿唇道:“我下次努力。”
向清歌一愣:“你是真考不上去?”
“嗯。”贺时年应了一声。
遭受重大打击的他埋头默默继续写题,花在数学上的时间比平常多了一小时。
贺外婆的眼神又收了回去,继续和发财树深情对望。
向清歌写完一张英语卷,抖来抖去对答案的时候,还是满腹狐疑。
对贺时年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毕竟八十几分的数学成绩在高中来说还算可以,运气好了破百也不是问题。
但每次卡死在这里——
一帆风顺的向清歌不知“瓶颈期”为何物。
哪怕是对于语文这种她不喜欢的科目。
只要有心总结,咬牙搞出来一套方法——足够应付考试了。
在向清歌过去十多年的学习生涯中,她一直秉持着这个理念:在这个分数为王的时代,把分考高,就是最至高无上的目标。
直到她遇到方莫玲。
一位个子矮小,身材微胖,平平无奇,站在人堆里就消失无踪的老师。
向清歌向来不愁作文。
只要会引用,素材足够多,金句足够多,加上字迹也工整,随手就能拼出一片优秀作文。
“抄了太多人的东西,一堆金子被拼成了一团垃圾。”方莫玲站在讲台上,漫不经心地往出抛炸.弹。
向清歌有史以来第一次收到这种评价。
整个人很懵。
特别是茫然的同时,还要顶着四面八方打量的目光。
那一双双眼睛黑黝黝,视线如同天罗地网,密不透风。
向清歌抬头,不敢对视,不敢去探究里面充斥着什么样的情感。
是嘲笑吧,是奚落吧,是幸灾乐祸吧……
就好像面对一扇疯狂作响的房间,她不敢推开那扇门。
只能站在原地心惊胆战,幻想房间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怪兽,然后愈发恐惧。
向清歌想变成老鼠躲进洞里。
但她还是被猫揪了出来。
下课铃一响,向清歌以为能够松一口气的时候。
“来我办公室。”方莫玲走到她的课桌旁,用课本扎实地拍了两下桌。
向清歌只好硬着头皮挪到了办公室。
“坐。”方莫玲用毫无温度的语调招呼说。
在向清歌僵硬地坐下之后,方莫玲把作文本递到她手里。
“能看出问题吗?”方莫玲问。
向清歌凝神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作文。
然后一头雾水地看向方莫玲,诚实地摇摇头。
方莫玲合上手里的书,问:“是不是觉得这应该是篇高分作文?”
向清歌犹豫三秒,依旧坦诚点头。
方莫玲倏然笑了一下。
笑得很自然,没有任何嘲讽奚落亦或批评的意思。
向清歌更加不理解这个在办公桌上摆茶盘的老师了。
“按道理,是该给高分。”方莫玲语气柔了许多,倒了一盅茶递给向清歌。
向清歌茫然地接过茶,懵懵点头。
是该给高分,那自己为什么挨批了?
作文题目的核心是“看”,向清歌花了三十分钟造了一篇出来。
什么看他人,看历史,以他人为镜,以历史为鉴。
她有自己写作文的方法,下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开篇引经据典,引用名言必须要露出名人的名字,向阅卷老师证明自己并非信口开河。
譬如引用魏征的话,就要写:唐太宗身边的谏臣魏征曾说过,“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诸如此类的引用,洋洋洒洒,均匀分布于整篇作文中。
中间的部分,一定要有两三个拿得出手的事例。
这事例不能随便,要么是名人的,要么是当下最有热度的,还要务必紧扣“正能量”的主题。
至于结尾,要点明自己宣扬的到底是哪种正能量,用宏大的词语,华丽的排比升华主题。
一篇高分作文就此诞生。
对了——字迹还要格外工整,这是第一个能博得阅卷老师好感的加分项。
方莫玲问:“你引用了这么多话名人名言,有哪句是水到渠成引用的呢?”
没有任何一句。向清歌心说。
都是想方设法从大脑角落里搜刮出来的。
她哑口无言地看着方莫玲。
“作文要写的东西是‘看’,你知道‘看’分为哪几种吗?”方莫玲又问。
向清歌只知道“茴”的四种写法,不知道“看”分为几种。
“两种。”方莫玲啜了口茶,自问自答地说:“第一种呢,是——”
“叮铃铃——”
上课铃声掐断了方莫玲的话。
话在最关键的时候被打断,向清歌到手的答案又变成鸭子飞走,颇感抓耳挠腮。
她起身,却没走,站在原地求知若渴地看着方莫玲。
偏偏方莫玲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歪,方老师,这节课要开会啊,又忘啦?”电话那头的声音火急火燎。
方莫玲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哎呦!我这记性啊,马上来,马上来,是明志楼三层对不?”
“笃行楼!方老师,这是教研组的会,今早刚给你说过。”
方莫玲把茶杯慢悠悠地放回去,又用茶壶里最后的一点茶给那只茶宠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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