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夜色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吱呀吱呀地驶到了镇北将军府的角门。

一个穿青着绿的丫鬟跳了下来，耳朵上的银耳铛叮铃铃地响。

她的模样很俏，声音更是脆生：“不让走大门也就算了，怎么角门也不给开呢？”

门房处的瘸腿老倌挠了挠头，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有洪管事的手信？”

“我管他洪管事是谁？我们可是刺史府的人，你快些开门就是。”

小丫鬟讲话不甚客气，门房老头脾气也大还耳背，眼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要吵起来，马车上，一道清越的女声打断了他俩。

“棠梨，少说两句。”

阿妤下了马车，朝门口走来，同那门房道：“既然是洪管事做主，那请老伯去问一问，可否允我们进来。”

她扬起笑，上前两步，在袖底塞了一角银给这老倌：“辛苦老伯通传，我们在这儿候着您。”

阿妤的语气好很多，没什么架子。老头儿的气稍顺，接了银子正要转身，却瞥见她收回的右手腕上，横贯着一条蜿蜒的疤痕。

光看疤痕凸起虬结的程度，便知当年的伤口深可见骨，只怕手筋都挑断了。

这花容月貌的小娘子，怎么受过这样酷烈的伤？

他微微一讶，老迈的眼中流露出几分好奇。

但阿妤已经把手收回了衣袖里，老头就没再探寻，转身进了角门，没忘扭头瞪棠梨一眼。

见状，棠梨跳脚：“一个破看门的，还招摇起来了。娘子怎么还给他钱呢！”

阿妤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天色已晚，先进去再说。”

棠梨不满：“这不是助长他的威风吗？娘子，你真是个面团性子，日后在这陌生的府邸，可怎么立起来？”

这话实在嚣张，阿妤却没有教训棠梨。

她自投入刺史府中，只是借杨骐水的手，来到镇北将军府。

而这棠梨，是刺史府安排到她身边的，若要认真论起，其实和她并无从属关系。

“只是小事，没有必要。”阿妤平静地解释了两句：“他若拖着不通传，最后还是我们吃亏，要在门外逗留。”

数九寒天，别说在外头过夜了，就是多吹会儿冷风，恐怕都要伤寒。

棠梨搓了搓发凉的手指，这才偃旗息鼓，不过脸色还是愤愤。

门房很快去而复返，带着一个高胖的中年男仆来了。

阿妤猜到了这人的身份，果然，紧接着便见他笑眯眯地走过来，自报家门道：“二位娘子，我是府上的大管事，姓洪，叫洪庆。”

阿妤了然，朝他福了一福：“见过洪管事。”

洪庆微微一笑，堆着肉的脸看起来更随和了：“哎，娘子客气、客气，叫我老洪就好。”

席间的事情他已知晓，这会儿也在打量阿妤。

他们裴家这位大公子，加冠已经四年。寻常贵公子在这个年纪，不说孩子满地跑，至少也该娶妻了，但是他的后院，却空置至今。

哪怕他只是对这女子临时起意，也足够稀奇的了。

“妤娘子，大公子命我迎你入府，不过……”

洪庆话音稍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棠梨和后面的那架马车一眼。

杨骐水可真舍得下血本。

这马车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车轱辘都吃得比寻常马车要深许多，恐怕车厢内全都是以“陪嫁”为名目的贿赂。

还有个刺史府的丫鬟……眼珠子一转一转的，看着也不甚老实。

洪庆目光稍敛：“大公子的意思是，只要你一个人。”

闻言，棠梨立马瞪大了眼睛，好在一旁的阿妤提前伸出手，扣在了她肩头。

这一下的手劲出奇的大，什么唐突的话都给压下去了。

棠梨一惊，抬眼看向阿妤。

阿妤在她前面开了口，声音不疾不徐，很好入耳：“将军府是机要重地，洪管事安排就是。”

洪庆原以为要费些口舌，没想到她如此从善如流，心下一松，看她也觉得更合眼缘了些。

想到她会是自家主子的第一个女人，他卖了个好，道：“体己还是可以拿上的，不要太多，日后将军府会负责你的吃穿用度。”

阿妤轻轻挑眉，谢过他，去拿了自己的东西。

确实也不多，只有一只小箱子。

转身回来的时候，察觉到有人抓住了她的袖子，阿妤脚步一顿。

一身青绿的小丫鬟，此时脸上已没了刚刚耀武扬威的样子，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嘴唇翕动。

阿妤在刺史府待了半个多月，清楚这丫鬟的底细。

棠梨是杨家的家生子，她爷娘这回花了血本，才叫她混上这个随侍到将军府的差使——当然，为的不只是当一个伺候人的婢女，而是其他隐晦的前程。

此番若是被打发回杨家，要吃其他人的笑话不提，爷娘觉得她没出息、让花出去的银子打了水漂，恐怕都得打死她。

阿妤稍想了想，还是朝洪庆走了过去：“洪管事，棠梨跟着我也有些时日了，我舍不得她。”

“这……恐怕就有些为难了。”

闻言，棠梨的脸白了。

阿妤的神色倒没什么变化，只道：“外人留在将军府总是添麻烦的。不若这样，我传个信给刺史府，叫他们把棠梨的身契拿来，日后她便算将军府的人了，洪管事看……这样可不可以？”

洪庆思忖片刻，随即道：“天色太晚，先住下再说。”

他没答应也没拒绝，命人引她们进府。

至少没被马上赶出去。棠梨如蒙大赦，额角都有汗了。

她松了口气，犹犹豫豫地瞥了一眼身侧清瘦的女郎，小声道：“娘子，这箱子我来拿吧。”

阿妤微微一笑，没有应下这句婉转的谢谢，只道：“无妨，我自己来。”

她与棠梨无甚情分，开口是为了自己。

身边若无人侍候，将军府大概也会安排其他丫鬟来。到时候她想做点什么，就都在他们的耳目之中了。

留下这个一眼就望得到底的棠梨，于她有利。

——

洪庆做事利落，很快安排好了两人的住处。

走之前，他正色叮嘱了一句：“府上不许随意走动，若要离开内院，需得在二门的杜大娘那里报备。”

阿妤温温柔柔地应了：“晓得了，多谢洪管事提点。”

进来的路上，她留意观察了府邸里的情况。

这座镇北将军府占地甚广，相比家宅，更趋近于府衙。内院和外院之间并不连通，有人把守巡逻，气氛很是森严庄穆。

她和棠梨被安置在内院之中，这一块看起来都没什么人气，是临时收拾出来的，想来那位裴将军平时起居并不在这里。

阿妤顺下去问道：“那我给刺史府带信，也是要去寻这位杜大娘吗？”

棠梨先前一直觉得阿妤性子太软，有一点微妙地瞧不上她，此刻见她记挂着要自己身契的事情，心里开始不是滋味起来。

洪庆点头：“那是自然。”

他拉长了话音，随即又意有所指地道：“暖阁里，热水已经备下。一路风尘，妤娘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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