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城议事殿。

四师叔听过弟子回报，请客入内，目光触及到进殿的藤苍时，无意识瑟缩了下身子。

不愧是魔尊，竟有这样大的威压。他心道。

云离躬身问过好，开门见山问起繁缕与他们提过的事。

“请二位贵客稍坐，繁缕，去请你大师兄来。”

云离又问起宋君迁的旧伤，他可还记得，在圣山一战中，对方损耗的灵力可不少，怕是也得休息好长时间。

四师叔亲和笑着，“多谢云大夫关心，本门已为君迁提供特级灵药与疗愈法阵，已然大好。”

他想了想，又道：“先前听闻魔尊身受重伤，不知如今可好了？”

藤苍颔首，平静道：“已好得七七八八，多谢关心。”

四师叔多看了他两眼，心中那股莫名的畏惧淡去几分。若非得知他的身份，单看其穿着与言行，只会以为是哪个俊秀的世家子弟。

念及自己从宋君迁那儿听来的，有关藤苍的身份之后，他转念又想，看来仙门血脉对魔族的影响十分重大。

思忖间，门外弟子报师父和大师兄归来，四师叔即刻动身前去迎接。

云离之前在通讯仪第一次见城主，但这回要近距离接触，不免有些激动，一时坐立不安。

藤苍轻哼一声，显然是还记得城主命令宋君迁跟自己打架一事。

“你见魔尊的时候都不见得这样兴奋过。”藤苍说。

“那不一样，”云离下意识反驳，注意到对方说的是什么后，改口道，“亲疏有别。”

“谁亲谁疏？”

得到回答之前，城主三人已然入殿，藤苍讪讪收回期待，冷着脸坐在原处，一如先前。

云离见到人，马上起身相迎，城主朝他一笑，又看向他身边巍然不动的藤苍。

“魔尊，别来无恙。”

藤苍抬了下眼，“城主大人，别来无恙。”

他似乎在笑，但眼底还是冷冰冰的。

城主并不介意，转身走上一贯坐着的高位，四师叔坐他左下方，宋君迁陪侍右侧。

城主发出命令，“带人过来。”

不多时，繁缕从外头带进一名黑袍人，四师叔道：“既进殿中，这伪装也该除下罢。”

说着，他向繁缕投去一个眼神，繁缕即刻掀了那人兜帽，露出全场都熟悉的脸。

“封大夫？”云离惊呼。

他心说这人先前不是因私通魔族罪被处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城主道：“想必魔尊与云大夫疑惑此人为何还活着罢？”

云离点点头，藤苍倒是没任何表现，冷静等候解释。

“师弟，你更清楚此事，由你来说明罢。”

“是。”

四师叔开口，“原本这封鹤鸣是要被处死，但在处刑前夜，他逃狱了。在昨日之前，我们都还在追查此人踪迹，不想他竟自投罗网，口称手中有十年前的新线索。”

“封鹤鸣，如今你期望的条件已经达成，该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一切罢？”

封大夫看向云离二人，回道：“我又如何知晓这是真的云离？若是你们为了我手上的证据，故意捏造了一个假的呢？”

四师叔道：“我们可没这般狡猾。”

“防人之心不可无。”

封大夫重新转回去看云离，“如果你真是云离，拿出证明来。”

“封大夫，我最后还是给了大平哥十两银子作为补偿。但那时我以为您已被处死，加上那段时间家中还有旁的事要忙，无暇向您告知此事。多谢您当日相助，虽然您的目的并不纯粹。”

场上除云离、藤苍和封大夫三位知情者外，皆对这事感到迷茫。

封大夫看过他们眼神，朗笑道：“云大夫，太过善良有时可真不是件好事。”

“我父说过，人心本善。哪怕是再穷凶极恶之徒，若需我们相助，我们亦会出手。”

封大夫冷哼，“就是因为他太过善良，连引狼入室都不晓得。”

他说这话时，眼神不曾落到任何一个人身上，可藤苍心里总觉得有点不痛快，仿佛是被无声地打了一个巴掌。

云离道：“封大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是知道什么了吗？”

封大夫没有回答，只说道：“既然已验证过云离身份，我便告知我所知的事。”

霎时，殿内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放轻。

封大夫的视线扫过一圈，最后停在不远处的一个烛台上，声音悠远。

“当年的事，你们应该或多或少有所听闻，魔族不知因何闯入村庄之中，放火杀人。所有人都认定，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魔族的梨丘老母，当然，她现在已经死了。”

他们安静地听着，不置一词。

“可今日我得告诉诸位，这个结果不对。真正的凶手现在就在这里。”

云离吃惊，伸手握住藤苍的手，整个人紧张不已。

“在指认凶手之前，我得先向各位说明整件事的开端。事情本身很简单，是由魔族与人族的两个孩子引起，那两个孩子我想诸位应当有了结论，对，正是魔尊与云离云大夫。”

“而动机……”

云离屏息静气，心中不住期盼不要是自己知道的那两个答案。

“是混元鼎。”

云离用力闭了闭眼，整个人垂了下来，尽显颓唐。

四师叔讶道：“我记得你的口供里提过，魔族之中执念于寻找混元鼎的是魔君。难不成凶手是他？”

封大夫摇头。

“不错，魔君的确是在寻找混元鼎，且为此付出大量精力和人力。但他手上关于混元鼎的消息，是近两年才从死去的左护法口中得知。在那之前，混元鼎已然销声匿迹多年。”

“至于梨丘老母，想必诸位应是听说过一种名为灵铃草的圣物。多年以来，她便是用此种圣物修炼，其功效不亚于混元鼎，且有可能还会犯冲，便不会刻意前去寻找。”

“而桑葵夫人，她是去年才出关，在惨案发生之前，她已经闭关，并无作案条件。”

繁缕道：“封大夫，你这样盘来盘去，最后不就剩下魔……”

后面的尊字他说不出口。

封大夫又是摇头，“不是魔尊，亦不是魔尊的弟弟桑萝。”

“那魔族不是没人了吗？老魔尊当时已经去世多年，鹿兮和清野那两个将军，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他们都还在魔界分部。”繁缕道。

“别忘了，还有一个人。”封大夫提醒。

繁缕想了半天，困惑地去看大师兄，宋君迁若有所思，回道：“但传言中，他不是为魔尊赤蒙殉葬了吗？”

云离偷偷问是谁，藤苍回忆一番，低声道：“大抵说的是辛夷将军，魔族第四位将军。”

“他死了？栀婆婆明明说他还活着。”

“早年的缓兵之计罢了。”

四师叔皱眉，“封鹤鸣，你的意思是，在场的人里，有一人是魔族的辛夷将军？”

“不错。”

全场哗然。

“放肆！”四师叔用力拍着座椅扶手，“我师门内皆是修仙之人，何来你口中的魔头？师兄，恐怕是此人在妖言惑众。”

“你急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心虚了。”封大夫讥讽。

四师叔道：“你这样辱我师门，我为何不能怒？”

宋君迁望一眼师父，见他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问道：“封大夫既有此言，可是有确凿证据？”

“我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敢出现在这里？”

说完，他翻开两边袖子，撕下上头另外缝合的补丁，补丁之中，粘着两枚极小的六棱晶石。

晶石合二为一，合成之后也不过花生米大小，摊在藤苍面前。

“魔尊大人，你应当知道这是何物？”

“记忆魔晶？”

封大夫点头，“还请魔尊施法，让在场众人看清真相。”

藤苍颔首，向晶石注入灵力，那晶石得过充沛灵力，慢慢长大成骰子大小，飞到半空，投射出清晰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