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春》
翌日,晨曦微弱,天尚灰蒙。
被噩梦纠缠一宿的云琼终于挣脱泥沼。
她缓缓睁开眼,微微动了动身子,落在腰间的手臂便倏蓦地收紧,紧接着,微凉的唇瓣安抚意味地贴在她肩头,晨起嗓音带着些许微哑,问:“醒了?”
云琼羽睫倏而震颤一瞬,肩头缩了缩,避开他轻轻蹭过的下颌,事已至此,她实在无法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身后的气息似乎滞了一瞬,而后,缓慢地吐息,有些僵硬地撤回手臂。
云琼蜷缩在一角,目光凝落在地面,无言放空。
一床帷幔,静得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京旻看着她背过去的身影,好半晌,极轻地叹了一声,“起身吧。”
“今日……送你父亲出京。”
云琼蓦地一怔,思绪尚有些凝滞,初一竟来得这样快。
她忙坐起身,偏头看向京旻,小声问:“是台狱还是城门?或是京郊……”
京旻望回去,见她眼下乌青,清澈分明的眼底也布满了血丝,他没有回答,起身唤来府人吩咐去备药。
云琼尾巴似的紧紧跟在他身后,巴巴地望着。
京旻低眼,她清瘦了许多,一件薄薄的里衫落在肩头都显得松垮,鞋袜半趿半拉地牵在脚上,露出半截脂玉似的脚背。
他眸光沉了些,转身拿一件薄氅覆在她肩头,随即掐腰把人抱上桌案,本就未跟脚的绣鞋忽地就甩在了地上。他单膝伏低身子,她脚心正好踩在他膝盖上。
京旻垂眼,眉心微微拧着,瞧来便有几分冷峻,却一面替她穿妥鞋袜,一面轻缓地解释:“原定在城门。”
“你若愿在台狱,便去台狱也可。”
“只是,为儆效尤,押解出狱时会枷带镣铐一路行至中正门下,出京十里,才可除去镣铐,坐棚车避寒。你父亲未必乐意让你瞧见这般落魄酸辛。”
鞋袜穿好,京旻缓缓抬起眼眸,云琼手撑在案边,正无措地看着他。
京旻深凝一眼,再次垂下眼帘,起身时似乎又呼出一口浊气。
“正午出京,不急这片刻。盥洗更衣、用饭服药都需时辰,你好好思量,定好了,便动身。”
他说完,便转步去盥室,门扉轻轻掩上,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云琼怔了怔,鸦羽眼睫频频簌动,好半晌,才从桌案上缓缓挪下身子,脚踩上地,心口的悸动才慢慢的平息下来。
京旻没有说错,爹爹一生体面,不会想让她和阿娘瞧见这一幕的。思及母亲,云琼思绪猛地一滞,脑海中极快地晃过一道声音,又沉又冷,语速很慢,空灵梵音似流过她耳边,什么都没留下。
她眸光黯淡下来,心想,阿娘困在舅府,此时不见或许是好事。
她想了想,推开盥室的门。
温热的水汽氤氲满室,屏风后隐隐绰绰显出一道健硕的身影,京旻褪除衣物的动作忽而顿了下。
“何事?”
云琼走上前,隔着一道屏风,轻柔出声:“爹爹流放出京,我阿娘可曾知晓?”
屏风后沉默了许久。
“……不知。”
“你舅父世故,明白轻重。早些时,在狱中请你父亲写了许多信,言语劝说不住时,便递与你母亲手边一封,暂且安抚。”
京旻顿了顿,缓缓补上一句。
“……你母亲在府里很安稳。”
云琼清润的瞳眸闪了闪,唇角轻轻弯起的弧度泛着苦涩。
原来…她和母亲都是这样被困住的……
不过也好。
不知道,便也少一份伤心。
她羽睫缓缓掩下,轻轻地说:“若是方便,也不必再说与阿娘了……”
说完撤步退出,却在转身之际,忽地被京旻探出的手臂擒住手腕扯近,压在屏风上,冷峻的眉眼瞬间逼近。
“为何不说?”
云琼愕然抬眸,他眼池黝深,里面似乎翻涌着倾天浪潮,几乎要将她卷进去。
云琼眉头微蹙,缓缓别开眼,声音很轻:“不必要了。”
却被他擒着下颚掰正视线,凛冽的眸光压下,“看着我,回答,为何不必?”
云琼有片刻怔愣,那双眼底含着她看不懂的神色,似痛又似恨,让人难以分辨,或许也是不想分辨。
她轻轻地吐息:“眼下局面不正是你所求?”
京旻瞳眸猛地缩了一下,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桎梏,云琼垂下眼,随即侧身避开他的触碰,转身出室,待至门前,身后喑哑的声音却再次拦住脚步。
“云昙……”
云琼脚步顿住,身后的声音却长久地消失在屏风后,直至沐浴的水声传过,她再次推门迈出,也再没响起过,好似只是为唤她一声罢了。
京旻浸入暖池中,他阖眼,枕靠在池边,眉眼间的颓然倒像酒蒙子醉倒在一地的酒坛中。
云昙,你在这般境地之下也不会选择坦诚。
我们都一样,不是吗……
.
时近正午。
坐上马车的前一刻,云琼不再纠拧,落定,去中正门下送别。
贬官流放不是死罪,她该往好处想,史书上也有许多贬后重新启用的例子。倘若仕途官声无法挽回,那便再退一步,田舍布衣也是做得的。儋州虽远,也不是人力不能及之地,她和阿娘都吃的苦。
定会平安的。
京旻落后两步掀帘上车,垂头探进,见云琼手心收紧,似暗暗给自己打着气。她一袭红衣,披一肩银白狐氅,今日面上施了浓妆,掩去几分病气,添了许多姝丽浓艳。只是人过分清减,衬得衣裳不甚不合身。
京旻在她旁侧坐下,云琼便不经意地往旁侧挪了一些。
她没想到,京旻要她穿红,是因他也备了一袭红衣,不过颜色浓稠得近似暗红,好似一对即将回门的新婚眷侣。
她默默收回视线,不过也只是穿着罢了。
马车辘轳驶向街巷。
“今日送行的不在少数。”
“到时,抓紧我。”
京旻嗓音一如既往的沉。
云琼垂下眼,看着摊开在她腿侧的掌心,他指节粗长,四处可见磨出的肉茧,虎口处还落着一道极重的疤痕。
云琼看了很半晌,没有动作,只轻轻点了下头。而后,便见他指节一根根地收紧,正当她垂眼别开视线时,落在膝上的手瞬间便被他攥进了手心,她下意识抽回,却反被他握得更紧。
云琼抬眸,倏而撞进他沉得发寒的眸间,清润瞳眸轻瑟,她呼吸一滞,随即别过脸,视线落在微微起伏的窗幔,隐约显出热络嘈杂的街面。
“姑娘,巷角糖炒栗子正香,可要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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