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主?不,是第一政委!【西幻】》
伴随着奥罗拉绕着篝火走动,篝火的暖意似乎瞬间被抽走了,森林的寒意笼罩下来。
“一个女孩,”奥罗拉的声音冰冷地叙述,像在宣读一份早已注定的判决书,“从她呱呱坠地起,她就是父亲的财产。她的价值,在于她能换来多少嫁妆,或者能为家族带来多少利益。她不能继承土地,除非她家死得只剩她一个,即便如此,领主也可能随时以各种名义剥夺。她的婚姻,是交易,是筹码。她的身体,是丈夫的所有物,供他使用,供他生育子嗣——最好是男孩。”
女巫们低着头,火光在她们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仿佛凝固的泪痕,奥罗拉说的正是她们加入互助会前的现实,是她们过往或深或浅的伤疤。
“如果她不幸成了寡妇?”奥罗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最好祈祷有个成年的、足够强硬的儿子,否则她的一切,包括她自己,都可能被丈夫的兄弟、贪婪的远房亲戚、甚至是乡绅老爷们夺走。如果她试图反抗,试图保住一点点属于自己的东西或尊严?那么‘疯女人’,‘不守妇道’,这些污名会像附骨之疽一样缠上她,直到她彻底屈服,或者……被灰烬教廷‘净化’!”
“至于我们?”奥罗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滔天愤怒和无尽痛苦,火焰在她眼中熊熊燃烧,“‘女巫’这个称号本身就代表着死亡!迫害一个女巫不需要理由!”
她的目光如刀,狠狠剜过唐慈被惊呆的脸:“姐妹们都知道我曾是个贵族小姐。唐慈,你以为我离家出走建立黑荆棘,是因为厌倦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吗?不!因为我那该死的、道貌岸然的父亲,他发现我觉醒了女巫能力后,用最甜美的谎言把我骗进了地窖,他要活活饿死我!如果不是玛格丽特察觉不对冒险帮我……”
说到这里,巨大的悲愤让奥罗拉哽住了,玛格丽特见状,立刻起身扶住好友剧烈颤抖的肩膀,同时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悲凉的疲惫开口补充道:
“的确,唐慈,你从那个天堂一样的地方过来,你口中的问题,对我们而言是奢侈的烦恼。你并不真的了解我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那未尽之言比任何控诉都更沉重。
唐慈呆呆站在那里,感觉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终于明白了“女巫”这两个字在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你生而为女,便是原罪;若你再敢与众不同,稍有力量或知识,便是罪加一等,死路一条!
缓过来的奥罗拉看着唐慈失魂落魄、哑口无言的样子,眼中的愤怒慢慢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清明。
她缓缓坐下,不再看唐慈,只是盯着跳跃的火焰,仿佛那火焰里燃烧着她们所有人不堪回首的过去和一片模糊的未来。
“现在,你知道了,来自‘天堂’的唐慈小姐,神谕昭示的救世主......”奥罗拉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都会散去的夜风,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像老鼠一样躲在森林深处苟延残喘。神谕说能读懂它的人会带领女巫们走向胜利......那么唐慈,你来告诉我——”
她猛地抬起眼,火光在她深褐色的瞳孔里疯狂舞动:“你要如何引领我们走向黎明?!噢,我才想起来,你甚至不愿意接下这个救世主的担子,反而胡扯什么‘让我们依靠自己’……”
奥罗拉的嘲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唐慈的心脏,也刺破了因为唐慈解读出神谕而在营地中蔓延开的虚假的快乐泡泡。
唐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迅速褪去血色,巨大的挫败感和被当众被误解的难堪让她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很想辩驳自己没有“胡扯”,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为什么女巫们先前不肯接受她的观点——即使她是真的坚信历史由人民创造,但是像讲课文一样毫无根据地说出口,只会让女巫们误会成这是她想要抛弃她们的表现。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奥罗拉燃烧着悲愤火焰的双眼,扫过玛格丽特忧虑而疲惫的面容,扫过贝拉惊恐未定的脸庞,扫过艾格尼斯紧握的拳头和贝拉扯断的藤蔓......
唐慈忽然有些气馁了,她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但是奥罗拉的问题又不好不回答,因为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
唐慈思索片刻,还是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没错,她还是想再做最后一次尝试,看看有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意思:
“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走向胜利。”
她坦诚得近乎残忍,看到奥罗拉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冷嘲,其他女巫的眼神也黯淡下去,唐慈咬咬牙,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之前我说过‘我不是救世主’,但大家都不在意,可我还是要再具体说说......在我的国度,曾经有一首歌,传唱了很久。它说:‘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这首歌在漫长岁月中鼓舞了无数人为幸福而努力抗争,也包括我。所以,我真的认为能拯救你们命运的其实就是你们自己!”
唐慈看向在场的每一位女巫,“大家不要觉得我胡扯,因为我已经决定把神谕中的文字教给你们,当你们都能‘识得被遗忘的古老箴言’,就不会把我当成独一无二的救世主了。”
唐慈居然主动放弃垄断神谕解释权!女巫们彻底傻眼了,似乎有人想说什么,但是张开嘴却又无话可说。
这次周围没有掀起反对的狂潮,唐慈觉得自己终于走对了一步,对马上要说的内容也多了些信心。
“至于怎么走向胜利......我也只能给你们讲讲我能借鉴的经验,而这个经验,就是——抗争、变革、打破旧秩序、创造新世界!”(其实想写“革//命”的,不知道审核允不允许所以换了别的词)
“至于具体怎么做?我三言两语也说不出来,我们可以在实践中去领会,去探索。这个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魔法,而是一条需要摸索、充满泪水、汗水甚至鲜血的漫长道路。”
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念感:“在这条路上,我想用一句话作为我们可能的起点和方向,那就是——‘践行心中的道义,为所有被压迫者而战’!”
唐慈环视众人,试图用最朴素的语言解读这句话:“女巫,就是被压迫者的一部分。而在这片大陆上,还有千千万万像你们一样,被践踏、被剥夺、被当成私产和工具的普通人!他们……”
“够了!”
奥罗拉猛地站起,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凛冽的风,篝火的火焰被震得四散飞扬。她的声音如同长矛,带着尖锐的嘲讽和压抑不住的愤怒,直接刺向唐慈:
“普通人?唐慈!睁开你那不染尘埃的眼睛看看!你口中那些‘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恰恰是迫害我们的帮凶!要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像丧家之犬一样躲到铁律王朝的边境来?!”
奥罗拉的手指用力指向黑暗森林之外,仿佛要戳破那层夜幕,露出外面狰狞的世界。
“其他六个国家!灰烬教廷的触角伸得到处都是!他们用恐惧和愚昧喂养那些普通人!那些农夫、那些农奴、那些工匠,市集上的小贩!他们看到我们,眼睛里没有同情,只有恐惧和憎恶!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举起锄头、挥舞草叉,高喊着‘烧死女巫’,像驱赶瘟疫一样把我们逼到刑场!为了几个铜板,他们就能出卖我们的藏身之处!你以为我没见过吗?你以为这里的姐妹,谁没经历过吗?”
奥罗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胸膛剧烈起伏,整个人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
“我们凭什么为他们而战?!凭什么要为那些随时可能把我们烧成灰烬的人去争取什么?他们的苦难是我们造成的吗?还不是因为他们自己选择了懦弱和盲从?!活该!”
她的话语像鞭子,抽打在空气中,抽打在每一个女巫的心上,更抽在唐慈脸上。
“对!奥罗拉说得对!”菲比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哭喊,小脸上满是泪水和仇恨,“我亲眼看着邻居举报了我姐姐,就因为她治好了他家高烧不退的小孩!姐姐救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她自己......”她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
一向沉默的贝克特也用力地点着头,坚毅的面容在火光下扭曲着,冒火的眼睛瞪着唐慈,之前的亲近荡然无存。
就连脾气最好、最理智的玛格丽特都抿着嘴巴沉默不语。她的沉默,比任何其他女巫的附和都更沉重的宣告了唐慈此刻的“失道寡助”。
篝火晚宴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女巫们看向唐慈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疏离,甚至带着一丝被背叛的愤怒——她竟然试图为她们不共戴天的仇敌说话?她到底哪边的?神谕和预言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唐慈的心沉到了谷底,手脚一片冰冷,感觉自己像个闯了大祸的孩子。
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想当然。
她把自己世界经过漫长斗争形成的理念,生硬地、不加辨别地套在这个浸透了血泪和极端仇恨的现实上!
她忽略了女巫们最深沉的创伤,忽略了那建立在累累白骨和无数次背刺基础上的、极其合理的、对“广大被压迫者”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难怪她的演说之前会接连遭遇漠视......
她深吸了一口气,宣传现代思想频频碰壁带来的沮丧和自我怀疑几乎要将她淹没。但看着女巫们充满痛苦和愤怒的眼神,一种更强烈的愧疚感涌了上来。
唐慈越发清晰地意识到,这些女巫都是活生生的人,是饱受摧残、在恐惧与仇恨中挣扎求生的灵魂,对于她们,接触那些观点似乎太早了些。
现在她必须改正,必须实事求是。
“我错了。”
唐慈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颤抖,却清晰地盖过了篝火的余烬噼啪声和女巫们压抑的啜泣。
她挺直了因羞愧而有些佝偻的脊背,努力坦然地迎向奥罗拉锐利的目光,眼神中没有闪躲,没有辩解,只有承认错误的赤诚和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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