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杀了它？”

“哼，它是挺可爱的，挺好的……”李祥双手撑着枪，低下了头。

碎发间，詹姆斯依稀可以看见她的眼睛在闪烁，“可是啊，”她倏地抬起了凌厉的眼眸，把他吓得往后一站，“咱们过来是为了什么？我虽然也有点怀疑杀了它是不是真的能防止李鹤走你妈妈的路，但是我不能赌。人类的命和海怪的命哪个更重要？”

语毕，李祥抱着枪冲出了临时搭建的棚子，詹姆斯立刻跟着迈出了腿，到了门边时，他犹豫着停下了。

他知道现在李祥心烦意乱，最好让她一个人静静，这是理智的选择。

“当队友出现情绪不稳定的情况时，另一个队友不要干涉，要让对方自行恢复。不要做出分散执行任务的注意力的事情。”《捕手守则》上也是那么写的。

脚迈进去，又迈出来，迈进去，又迈出来……飘忽不定的眼睛一定，詹姆斯冲了出去。

上学时，其他小伙伴都觉得李祥凶，莫名其妙地远离她;但他很不理解，他觉得有格斗成绩是满分的小伙伴做朋友是一件很酷的事。

他很聪明，他隐隐察觉到了李祥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其实很喜欢他赖在她旁边。

因为总是阴着一张脸的李祥笑了。嘴里的话再凶，再脏，也压不住那上扬的嘴角。

去他妈的理智，去他妈的规则。

银色的靴子离开了棚子的草席，在林间落叶上飞奔着。

他也喜欢和李祥待在一起。

他要跟过去，即使不干涉李祥也要跟过去，就像那天老师强制分放学回家的小组，他们被迫结伴回家那样。

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但没关系，他和李祥在一起能摆平的，只有二十多年的人生经验这么告诉着他。

没关系，他和小八一定能摆平的。

看着地下室门口来往的众人，李鹤深呼一口气，生平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招呼起了人。

“大家停一下，过来看看。”

“小鹤，你这么喊很像海鲜市场卖海鲜的摊主。”

小八在他耳后真诚提醒着，却把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击了个粉碎。

他是想举行“最好孩子”仪式啊！！！

他望着已经看过来的人，虽然脑子里还在回忆着刚才前管家举行仪式时的威严样子，但嗓子瞬间没了音。

“不过仔细一想，我也算是海鲜。”

“理论上是这样。”

小八在他耳后认真道，让他燃起了不详的预感。

“要是海鲜能自己吸引顾客，是不是能让内向的摊主免去不少麻烦？”

“你想干什么？”

看着满脸认真的小八，他瞬间有点欲哭无泪。

啵！

那海怪把手背在背后，一踮脚，又在他发抖的脸上留下一个吻。

“看我的。”

那小八冲他笑着眨了眨眼，后脚跟着地转了圈，双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冲人群大喊道：“我是下一个‘最好孩子’，我被管家和弗洛格先生选为下一个‘最好孩子’了，大家来参加我的典礼吧！”

走廊里所有的人瞬间驻足，像在立堂里一样严肃地站好，面无表情地对小八道：“祝福你。”

心比宇宙大的小八没有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到，立刻回头朝他看来，一副求表扬的样子露齿笑着。

李鹤的眼睛像变焦摄像头似的看着小八。小八背后的人渐渐模糊，衬得小八分外清晰。

看着小八，他捂着下半张脸连连后退，直到后背砸到了墙上，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鼻血滴在了手上。

天啊，幸亏他在紧绷着神经执行任务;幸亏他认识小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要是他在海鲜市场上遇到这么可爱的海鲜，他觉得他能丢人得当场萌晕过去。

屏住呼吸，李鹤看着小八闪闪发光的眼睛，回忆着前管家的东西，把手放到了小八的嘴唇上。他的心猛得一颤，违着心也说不出前管家说出来的话。

小八仿生出的嘴唇不但红，而且小八总爱往嘴唇上涂血，起到一个美观和解馋的作用。

整张嘴红得滴血，似是在向外来生物炫耀着身体主人磅礴的生命力。

他沉默着接着把手挪动到了小八的脸颊和头发上，依旧说不出来话。

小八配合地歪了歪头，印上太阳颜色的皮肤和蜷曲旺盛生长的红发带着人的体温滑过他的指间。

李鹤看了一眼旁边仆人清一色统一规范的发型、长期躲在宅子里而变得苍白的皮肤，鼻头一酸，连忙把手按到了小八的心口。

咚咚咚。

那心脏有力地跳着，恨不得跳出身体，向全世界宣誓此时此地有一个生命灿烂地存在着。

旁边的仆人似是觉得他忘了台词，好心咳嗽了一下。

他知道他不能在沉默了，可他那固执有病的脑子控制着他的嘴，让他复刻不了前管家的话。

连海怪都知道要打扮自己，为什么有些人类这么做就成了‘坏孩子’？

“看啊，这遵从内心的装扮;这快乐玩耍时不小心印上太阳影子的皮肤;这有力为了活下去的心跳声。小八，从始至终你都是一个好孩子。”

指尖下，他感到小八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好孩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个仆人摸着自己的头发，有些茫然地站了出来。

“之前那只是一种规则下的好孩子，遵从自己的内心是生命的就是好孩子。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孩子坏孩子之分。”

他手指微曲，隔着肌肉与骨头握紧了小八的心脏。

“好与坏是一体两面的存在，如果非要把人放到这个双面框架下，有好孩子必定会有坏孩子，但只要给坏孩子足够多的爱，坏孩子定能成为好孩子，剥夺好孩子的爱，好孩子必定会成为坏孩子。但不是世上所有的人都有爱人和被剥夺爱的权利，绝大多数人连爱的影子也没见过。但没关系，人是可以选择自己创造爱的，赋予自己爱的权利。我也知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一直那么阳光，会不停地变‘好’，变‘坏’，变‘好’，变‘坏’。没关系，进取，堕落，进取，堕落，再进取，这就是每一个活着的生命，就像……”

[就像你最喜欢的浮士德一样。]

他望着那大海般浩瀚的蓝眼睛，撩开那红色的碎发，在小八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

这不是捕手用来捕猎的诱惑之吻，是伪装成礼节之吻的，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敬重之吻。

“你在胡说些什么？头发不附和要求，过度装饰，不相互监督，这不是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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