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初之夜，朱红宫墙内，平添了一丝生气。

炊烟自殿宇飞檐袅袅升起，氤氲着冬日凛冷的寒气。小宫女在灶台穿梭，偶得停驻添柴时，目光便随着烟柱攀上九重宫阙。檐角铜铃在暮色中轻晃，她恍惚瞧见故乡的炊烟漫过茅檐，阿娘正踮脚往灶膛里塞柴火。

“早该知晓的，一入宫门深似海。”

小宫女低头叹了口气，绣鞋无意识地碾着墙根枯黄的草茎，眼角的泪珠悬挂在长睫端，将落未落！

“是啊，你我这等人，这辈子怕是都要烂死在此处了。”

乌青宫墙的阴影里，小太监单肩抵着冰凉的砖石，目光顺着她淡蓝色裙裾游移，最终定格在绣鞋尖头上，语重心长地说道。

风掠过时，他看见小宫女的裙袂微微晃动，鬓发也随着一荡，一时间看入了迷。

小宫女没注意到异样，她揩掉眼睫处的泪珠后，才凑到小太监身旁，小声地说着：

“从前岁除，阿娘总要拆了旧袄絮进新棉，灶上煨着腊八粥的陶罐咕嘟整夜。虽比不得宫里头的东西，倒也能把寒气都暖化了。更是真真的活在庇佑里头。”

她忽然后退几步，目光又落向宫墙外头，呼出的白雾也缠着哽咽：“那时候总念着，及笄后定要赚够银两，好生奉养爹娘。却不想，被困在这宫墙内。”

不知道为什么，小太监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纠了一下。他走近身，手肘轻戳了一下小宫女，随即凑到小宫女耳畔轻说：“今日上官府新进一批宝贝，到时候宫内的人都忙着去瞧宝贝，想必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你我，不如……”

小太监的话未说完，但小宫女原本晦暗的眸子已然亮起，如嵌了星光一般，闪闪发光！

小太监望着，不自觉地弯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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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稍暗时，宫阙深处已浮起笙箫。

上官府备好的箱子，也是这时入的宫。

“奴婢见过公子。”

玖熙垂手行礼时，上官洲用扇骨勾住她的下颌，而后缓缓抬起她的脸，“果然，几日不见，越发地俏丽了。”

玖熙身子往后挪了半步，上官洲见状，随即轻笑道：

“你何须躲我？”

金缕云纹扇头落在他掌心间，“今日这件事我若是办好了，要你，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说罢，上官洲侧目看向身后的小太监，小太监即刻便遣人抬起箱子，跟在上官洲身后。

夜色渐暗，宫灯虽燃着，脚下的路却也看得不那么真切，走在宫道小路上时，小太监的脚底一滑，箱子险些砸在地上。

“作死的阉货！”

上官洲一脚踹过去，将小太监的膝盖打弯。

其余人也跪在地上，箱子里的重物又随之而晃动起来，从一头重重击向另一头。

玖熙见状，忙上前止住上官洲。她只手握住上官洲手腕，犀利的神色看向木檀箱，“公子，莫要耽误了事。”

上官洲冷哼一声，“算你命大。”

他咧着嘴，牙缝里恶狠狠地蹦出这几个字时，眼睛还是瞪着小太监的。

小太监瞧着，心理莫名地不安。

上官洲素来便心狠手辣，此事整个镐京人尽皆知。今日惹恼了他，必定是讨不到好果子吃的。

小太监一路忐忑不安，临近椒房殿时，他那不安的目光才从上官洲身上不动声色地挪置宫殿墙角处候着的小宫女身上。

小宫女个头较小，躲在人群后头极难被发现，她特意踮起了脚尖，才勉强叫小太监瞧见的。

小太监眉眼弯弯，小宫女瞧见也心底欢喜。

原想着小太监答应今日带她偷溜出宫事，会水到渠成。却在小太监迈步时，瞥见了他一瘸一拐地模样。

她攥紧袖口，看着小太监入了偏殿门，心底越发地慌张。

发生什么了？为何脚会受伤呢？是上官洲发现了什么吗？

所有不好的念头，都在她的脑海中闪烁，最后那些结局都变成一句话——他，会不会死？

偏殿门再次打开时，小宫女正躲在偏殿外头的假山处。

她双手抓住梅花细枝，眼眸跟着自偏殿内出来的人身上反复转动，直到最后从里头抬出了一具尸体，小宫女觉得周围一切好似都暂停了般，而她自己也好似被抽了魂魄般，慌乱无措，除了眼泪不断涌出眼眶，她再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死了！

她双手紧捂住半张脸，刺骨的冬风吹得她的手背渐渐变红，手心的温度也在消退。

看着那具尸体从她眼前抬过，小宫女几次想要冲出去。

可是，我还有阿娘在等我，我死了她们该如何是好？

“不就是死了太监吗？长姐是不会怪罪于本公子的。”上官洲从偏殿走出时，正拍着袖口上的香灰，“你且放心，出了事，本公子替你兜着便是了。”

“公子，眼下还是将此人处置妥当了吧，奴婢还得向娘娘禀报偏殿之事。”

玖熙没抬眼看过上官洲，只微微福身小心嘱咐，随即便带着几个宫女出了椒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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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歌舞升平。

玖熙悄悄绕到皇后身侧，暗暗地递了个神色上去。

皇后即刻便知晓偏殿之事已安置妥当了。

她垂眸轻瞥嵌珠护甲，眸子忽明忽暗，指腹顺着酒盏的纹路来回反复，盏中琼浆亦泛起细密的涟漪。

上官颜凝视着杯中晃动的倒影，鎏金护甲映出她苍白的面容。

做，还是不做？

她终究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的。

忆起她与皇上相识的种种，她总觉得，从前那份爱意还是在的。

良久，她端起酒盏看向皇帝时，鎏金长甲正抵在杯沿，“皇上，这几日臣妾仔细想了很多，也知道错在疏忽，没了大局意识，今日臣妾自罚一杯，算作谢罪。”

皇后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她强忍着不适，余光瞥见皇帝面色如常。可他本该知晓，自己自幼不胜饮酒，从前他连半点酒气都不愿让自己沾染。

此刻酒意翻涌，她只觉浑身似被烈火灼烧，原本朦胧的泪眼，渐渐燃起恨意。她眸光稍斜，落在容嫔身上，微微眨了眨眼，眼尾的珍珠泪痣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容嫔点头以示回应，随即便端起案前酒盏，朱唇轻启：“娘娘既是自罚一杯，妾身也当自罚一杯，后宫之事理当与我等嫔妃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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