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正义》
却说李高扬一人回到章家,已是黄昏时分,学生们都散了。他又累又饿,自己摸到厨房,见案台上摆了许多昂贵食材,心里纳闷。但他急于填饱肚子,故先拿了几个馒头吃,未曾多想。
待出去后,先见了新茈,她蹦蹦跳跳的,心情颇好。李高扬顿时忘了烦心事,笑着同她打招呼。新茈点头微笑,然后说:“今天阿宁来了。”
李高扬心中咯噔一下,心想,阿宁,还未思索出所以然,新茈又补充:“哦,阿宁就是宁云鹤,你们见过的。”他扯出一个笑,道:“好啊,好啊,咱们长弓门的人可是齐了。”新茈和他并排走,道:“嗯,阿宁是好不容易才溜回来的,天殊看他看得紧,只能赶着夜色来。胜仙姐要亲自下厨招待他,你看见厨房里的菜了吗?虽然胜仙姐做饭不好吃,但阿宁一定会开心。”
他从未听过新茈说这么多话,不知道该回什么,脑子里把她的话过了几遍,只能挑出其中一点发问:“他,他还没到?”新茈道:“嗯,我要回屋子,把我的画找出来。最近我画了很多画呢,你要不要看看?”
他早知道章道浅同新茈不住一屋,不过始终不知道她住在哪一间。新茈引着他,到了书房旁边的屋。原来离他和新茈读书的地方这样近。
一推开门,他便闻到一阵墨香,但里面的东西摆放得却极杂乱。桌上是毛笔和画卷,却七零八落,床上散放着被子和枕头,但被子有一半掉到了地上。新茈先前没想到这一层,自己环视一圈,也意识到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李高扬看她这模样,心情好了些,快走几步,拿起画卷,故意大声道:“新茈,这是你自己画的?莫不是拿古人的画卷来唬我吧。”
新茈将脑袋抬起来,看他拿的是春日桃花景,害羞笑笑,“这是前两天,见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漂亮。”她两颊的两抹红云恰似桃花,李高扬情不自禁地说:“这桃花好,人也好,你就是朵新茈花。”
新茈听了这话,红晕散了,拧起眉头想了想,却道:“什么花?我不是花。”
李高扬自然地坐下来,指着她说:“你不告诉我,我以为茈就是花呢,怪你,我私下里给你取的外号,就是新茈花。”新茈噗嗤笑出声,也坐下了,说:“新茈不是花,茈是荸荠,就是马蹄,是吃的。”李高扬微微向前探身子,故意摆出很疑惑的样子,说:“原来新茈这么贪吃啊,难怪名字里也有吃的。”
新茈急忙说:“不是的,这名字,这名字我写错字了。”李高扬问:“写错了什么字?”新茈低头,闷闷不乐,“我不是先前同你说过,我不想叫新辞君,所以非要改名字。我本想好了,要叫新荻,云寒水清荻花发,但,但写错字了。”
李高扬问:“怎么不改回来?”新茈正视他,说:“后来我见了这字,既它也叫辞,那和我倒也有缘,何况,我也挺喜欢吃马蹄,之前饥荒人要饿死了,我就是吃马蹄过来的。”李高扬叹息道:“这荻竟也不是花。看来我以后只好喊你新茈花了。”他见新茈要反驳,微微一笑,扯开话题:“那我倒和你也有缘。你可知我从前不叫高扬。”新茈问:“那叫什么?”
“单名一个清字。”
新茈问:“那怎么改了?”李高扬道:“遇见了个老师父,他说我这小子油嘴滑舌,配不上这‘清’字,便给我取了高扬这名字。那是很久前的事了,如今虹桥县,已少有人知道。”新茈不知该说什么,好在李高扬微微一笑,继续说:“我听闻人死后要去奈何桥旁,那里记着每个人的名字。我父母走的早,我将名字改了,他们便找不到我了。”
他以为新茈更不知该说什么,孰料她蓦地一笑,指着他说:“好,你管我叫新茈花,那我就叫你小羔羊。”李高扬问:“你敢喊你新茈花,你平时敢喊我小羔羊吗?”
新茈想了想,笑着摇摇头,说:“不敢。好怪。”
静默了一会,李高扬拿起新茈的画看,他不懂这些雅物,但知道新茈画得极其工巧,便连连夸赞。新茈听了会他的夸奖,突然问:“你父母难道待你不好吗?”李高扬正品着画,被问蒙了,呆了呆,才回话:“那老畜生对我娘不好,时常打我们两个,我娘也傻,从不反抗。我大了些,反攻那老畜生,她反而会骂我。”他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言辞粗鄙,怕吓到新茈,却不料她点了点头,很以为然的样子,道:“我也不喜欢我爹。他走得很早,把我托付给了章元。”李高扬试探地问:“所以周姑娘说你们是一对呢。”新茈低头说:“就凭他曾对章元有恩,非叫他照顾我一辈子。”
李高扬理清了前因后果,心道也是,难怪看他二人毫无情愫却硬要凑在一起。这章先生,是第一大伪君子,装得道德高尚,断然不会拒绝救命恩人。而新茈呆呆傻傻,年岁又小,只怕这么些年都是迷迷糊糊过来的。他心里有了主意,和新茈又闲谈了一番,聊到需要点蜡烛,两人才出去。
他们到正堂时,听到有人敲门,过去一问,原来是吉晖柔。打开门后,吉晖柔见两人神情诧异,主动解释道:“我与哥哥和胜仙回来后,恰遇见章先生的弟子杜苍梧出门。我问了问,方知他是杜家的孩子,心中有了些想法,便追出去拦他。”
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正堂,章道浅见了三人,起身问吉晖柔:“晖柔,那杜家说什么?”几人落座,吉晖柔继续讲:“我猜得不错,这杜家果然没钱了。他家号称有五百亩地,其实到杜老爷手上只剩了三百亩,他经营不善,给底下的减租减息,又少了一百亩。这几年外面乱,许多杜家宗族子弟回来,杜老爷不得不把地分给这些人,最后只余不到一百亩地。今年收成又差,租子还没上来,官府狮子大开口,一时间筹不出这么多现银。”
李高扬暗暗吃惊这吉晖柔竟将杜家的底摸得如此,听她继续说:“林家、孙家也是如此。林家主事人失踪,如今是寡妇当家,这妇人没有孩子,便从旁系抱养了一个男孩。林家的产业早在几年前便日渐衰败,皆因先前的林公子喜爱玩乐,败了祖宗基业。官府把这妇人抓进去,也真是丧尽天良!孙家本靠万合楼挣钱,但商路式微,万合楼生意不佳,几个合作的商户也寻了别处,所以也只是强撑面子。”
章道浅边喝茶边听,待吉晖柔说完,问:“你打算如何?”
吉晖柔笑道:“他们三家着急得不行,其余大户也都草木皆兵。我今天找了杜太老爷和孙夫人,他们恨不得把官府咬碎了。我想,何不先把这些大户组织起来,叫他们给官府交保护费。”李高扬心里奇怪,章道浅却点了点头。吉晖柔解释道:“官府不见钱,一定是不会收手的,但若是时不时来这么一出,再大的人家也受不了。几户人家官府不理,但若是虹桥县所有的富贵人家一起,还是要给官府钱,他能不收吗?收了钱后再做这一出,那便是不讲规矩了。”章道浅问:“你要做这一出?”
吉晖柔道:“我同胜仙商量过了。这样叫他们信咱们,以后才方便叫田猪和官府墙倒众人推……”
众人突然听见远远传来周胜仙的笑声,不由得站起来。只见她从后院过来,身边带了个俊秀的少年。周胜仙笑道:“你们看看是谁?云鹤终于来了。”
那人背后仿佛不是如墨黑夜,而是夕阳晚霞。
宁云鹤依旧如初遇般孤傲,微微仰着头,双手负后。
他这样的云鹤该立在黄昏时分的山巅才对。李高扬一直紧盯着宁云鹤,听身边的人欢迎他。新茈快乐地跑过去对他说着什么。时间都过得好慢。几人乌泱泱地去了膳厅。吉晖柔好像问了一句“哥哥呢”,周胜仙说她打发吉昱明买酒去了。李高扬模模糊糊地想,地窖里不是有很多酒?为什么还要买?
落座以后,他仿佛听见有人喊他,却来自云端,听不真切,直到脑子挨了重击才反应过来,一抬头,是周胜仙无奈地看着他:“聋啦?喊你去端盘子。走吧。”
依旧是李高扬和周胜仙,李高扬却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又是冷月当空,给地面撒上一层银箔,周胜仙转过头,问:“你怎么不说话?”李高扬回过神,反而问:“为什么又是你端盘子做饭?章先生难道不能吗?”
“当然……”
周胜仙下意识地回话,说着说着却停住了。后面的话,一直到拿起碟子,她才缓缓地,轻轻地补充上:“往后不会了。”
李高扬看向她的眼睛,心颤抖了下,扯出一个笑来。
他们端着菜到了膳厅,此时吉昱明已回来,给每个人都倒上了酒。章道浅帮忙布菜,李高扬就知道他是天下第一大伪君子。
他端着酒杯,默默观察座位。章道浅和周胜仙并列正座,吉晖柔和宁云鹤分别坐在二人旁边,吉昱明坐在吉晖柔旁,新茈又坐在宁云鹤旁,他李高扬坐在新茈旁,与吉昱明相逢了。
章道浅正谈到今天学堂里的事:“这群学生资质是差了些,跟外面的是比不了,只有杜苍梧和张仲山机灵些。”李高扬笑嘻嘻地问:“章老师,那我们家光美呢?”
章道浅笑道:“你可要好好教训他,上课不懂事,一个劲地往窗外看。”吉晖柔道:“杜家的小子,是专门请的先生启蒙,的确不能同别人比。”李高扬又说:“那我们小山儿,可就是天生聪明了。他爷爷年轻时虽读过书,却自然比不过人家专门的先生,他却能长成今天这样。章老师,我可是是山儿的小叔叔,你得多照顾他。当然,对光美那小子,您使劲打就行了。”
周胜仙笑道:“还有一点,这些学生不懂事,上课了老是偷看乔二姑娘。”宁云鹤问:“乔二姑娘?”李高扬道:“这不简单,谁看,就打谁手掌一下,法子虽粗野,但对我们虹桥县这小地方的孩子可管用极了。”新茈小声跟宁云鹤解释:“乔二姑娘出身凄苦,但我们见她天性聪慧,便邀了她来找章道浅念书。”
聊了几句,又闷头吃了菜,喝了几杯酒,吉昱明戳了戳李高扬,小声道:“小李,我没想到你竟是我天弓门的人,是我看走眼了。刚刚真是闹笑话了,我还跟道浅和胜仙说,那个小李机灵,何不收了他呢?”李高扬看了看那两人,笑笑,问吉昱明:“我以为咱们长弓门收人,得得了你们这些元老的首肯呢。”吉昱明的表情变得微妙,却只拿起一杯酒,与李高扬对碰,谦虚地说:“我算什么元老。”
那边新茈与宁云鹤将脑袋凑在一起说小话,宁云鹤不知说了什么,逗得新茈肩膀颤抖,一直在笑。李高扬虽与吉昱明胡侃,见了此情形,不由得心生自卑。
气氛正酣时,吉晖柔问:“今日可是要谈什么正事?我这心口又有些发紧,若有事情不如现在说了,我好早些回去休息。”宁云鹤正和新茈胡闹,听了这话,抬起头来,说:“晖柔这话一出,我们怎么还敢有事情?”
场面顿时哑然,李高扬却在内心发笑。这个宁云鹤,真不会说话,这话堵得吉晖柔该说什么?其余人又该接什么?
孰料,一瞬安静后,众人竟都笑了,玩笑似的对吉晖柔说:“你也是,在云鹤面前发牢骚。”
李高扬不由为吉晖柔打抱不平。她既身子弱不能久留,问一句又怎了?大家帮着宁云鹤好一顿欺负人,连她哥哥吉昱明也不帮衬她。
心中是这样念的,他李高扬也只能混迹在人群里,随大家玩笑。
闹归闹,还是由周胜仙收尾。她对吉晖柔点头,道:“今日的确有话要说。一是庆贺咱们长弓门新老汇聚一堂,尤其是晖柔和昱明大老远赶过来,二是要聊聊后续咱们在虹桥县的计划。依我看哪,咱们在此地没有营生——毕竟章先生是无私地教学生,但任务长久,故而要找到快速生财的办……”
章道浅咳嗽了两声打断周胜仙,并微笑着对吉晖柔说:“晖柔,咱们的账怎么样?”
李高扬眼看着周胜仙的嘴角下去,吉晖柔也瞥了眼胜仙,弱弱笑道:“账面难看,的确快入不敷出了。”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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