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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正义》

11. 第十一回

王知微的起义部队攻入虹桥县时,李高扬和光美刚接乔二出来。

从昨晚起,虹桥县就在下雪,本就没晴过的天愈发阴沉,百姓闭门不出,官府也少有人在。鲁奇将他俩送到门口,面容十分疲倦,大概熬夜苦读久了,精神气不比之前。

他们站在官府门前,望向荒凉的长街,一片片雪花积在地上,再也看不见原本的模样。

乔大姑娘在街头等着,三人到时,她将伞轻轻抬起。她比乔二大不了两岁,却已将发髻高高盘起。两姐妹久别重逢,无人感到欣喜,寒暄两句话后,四人默默在街上行走,李高扬的头上、眉上都积了雪。他觉得尴尬,想请辞,却连请辞的时机也找不到,竟一直走到林家门口。

原来乔大姑娘嫁给了林府的家丁,自己也成了林家的人。

乔二不愿回家,乔大只能将她带到夫家。

乔大又忍不住说:“你说说你,干的是什么事,好在天殊那边莫名松口放了人,不然你这辈子可就完了。”

乔二缄默不语。

目送着乔大与乔二入了门,李高扬和光美也是时候离去了。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光美的个头窜许多,已比李高扬高出小半个头,性格也更为沉稳,不再像以前那样爱模仿人说话。李高扬问他:“你还打算同她成亲吗?”光美却说:“不知道。看她怎么想的。”

两人又默默无言走了半条街,突然见一群流寇涌向林府的方向。说是流寇,是因为这伙人手中拿着不同的农具、兵器,浩浩荡荡,颇有组织规模。他们在漫天大雪里如入无人之境,草鞋踩在已积到脚踝的厚雪上,离去时,留下了一串串脏污的脚印。

李高扬的呼吸屏住,他知道这就是周胜仙一直等的,王知微的农民军。

光美却看不明白,好奇地向那里张望,问:“土匪又进城了?”李高扬却当即握住光美的手腕,道:“快,咱们到我家。”光美一向听李高扬的话,是故并无思考,便随着大哥一路奔袭,艰难地穿过大街小巷,鞋早被雪晕开了,袜子湿漉漉地粘在脚上。他们匆匆忙忙,在积雪里行进,却怎么也跑不快。终于赶到家门口,李高扬一把推开家门,大喊:“周老大,周老大。”

周胜仙推开房门,她穿着一身家常的暖和长裙,右手还端着簸箕,见眼前的李高扬浑身上下一片雪白,本想笑话他,但李高扬却忙说:“周老大,农民军进城了!”周胜仙的神情立刻变了,她的温和收敛起来,带着一点冷笑,与院里纷纷落下的大雪相得益彰,她将簸箕放下,说:“我知道了。”

王知微的部队进城后,分成三支,一支抢林家,一支打杜家,一支击官府。在那个寒冷的下午,农民军入官府后,未遭到一兵一卒的抵抗,顺利接管了官方组织。但打林、杜两家的势力却被大大削弱。原来在吉晖柔的努力下,本县的豪强已形成组织,定期向官府上缴保护费,众富豪都被放了回去。

林夫人带领家丁抗击这群流寇,守卫成功。杜家虽被冲破,但也给予农民军不小的打击。

攻占虹桥县的农民军首领名叫湘添淡,是王知微手下的头号军师,他则携侍从前往天殊,和程光起谈判。谈判的过程极其悠长,在这僵持的状态下,勉强受着军纪约束的农民开始有小动作,在虹桥县作威作福,欺男霸女,这种状态在农村更为明显。

周胜仙冷眼观察局势,不断地接收由李高扬和光美等人为她提供的情报。

本年虹桥县的收成尚可,新涌入的农民将虹桥农村的粮食抢走,然后通过他们自有的渠道运往外地,以至于在虹桥县本地的百姓反而吃不饱饭。官府被攻陷后,县长刘善忙向上级报告情况,殊不知外面的天地也早已陷入混乱,下级的请求永远也不会再得到回复了。然而官府还是组织起了一批力量与农民军对抗,杨逸群作为官府的代表,也前往天殊和程光起谈判,虽然接见他的只是参谋陈镜芙。

章道浅的书院也已经关闭。湘添淡却没有为难他,反而前来拜访,两人交谈的内容不得而知。老张头还没咽气,但在这样的乱世,他知道自己已离死不远,张仲山日日守在家里,生怕爷爷自我了结。杜苍梧家已经破产,接二连三的事使这个家族丧失了财富和活力。林家经过抢劫,一众奴仆如王大、乔大的,还是留守,但一大家子人只能勉强过活。如今的虹桥县,无论是城里还是农村,哀鸿遍野,惨不忍睹,民间对越女的信仰达到顶峰,许多人还大胆溜出家门,前往越女庙祭拜。

昔年街头游手好闲的少年面对着局面茫然无措,李高扬见机笼络了他们,劝他们在乱世中建功立业,加入长弓门,将这天地闹个天翻地覆。于是,周胜仙这一系的长弓门壮大,已收容了十个可靠的青年。他们混在农民军中,也借机抢劫大户人家,已缴获了四辆大马车和若干财宝。

吉昱明又从中挑选了五个老实的,同他还有李高扬、光美赶去了郫赛县。此地居然也已经被农民军占领。但好在,之前的货存得足够可靠,他们又通过纷繁复杂的程序,将白银变成了粮食,然后连夜运回虹桥县。

此时已到了大年夜,众人在李高扬家吃了年夜饭,连光美这父母双全的少年也在。周胜仙咬着筷子,听外面呜咽的风声。她做了很久的决定,终于说:“明天,咱们去东湾巷。”

大年初一的清晨,一行人坐着马车,运了粮食,到了荒凉的东湾巷。这是个雪后的大晴天,照得越女河波光粼粼,周胜仙就站在越女河旁,她旁边是四车粮食,吉昱明等人正为百姓分发,在李高扬的组织下——特别是在十几个青年的守卫下——秩序井然。

收到了粮食的村民并没有走。他们已饿得面黄肌瘦,有些人的家都被农民军抢了,却没有一人加入那乱贼组织。百姓们疲倦的眼不自觉地望向那个河畔的女人。

李高扬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昨夜的场景渐渐浮上脑海——周胜仙坚持以通俗的语言讲述她作为越女娘娘的使命,李高扬则认为,使百姓相信周胜仙即越女的最好方法,一是发粮食,二是仙人之脱俗。今天她穿了一身素白长裙,不施粉黛,在晨阳之下却熠熠生辉。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了,再定睛看去,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原来不是他所熟知的周胜仙,而真是传说中的越女娘娘。千年前,她正是站在这里,作为天道的化身,教导人们生存。人类的命运因她而开始。

此时,她对百姓说:“我乃越女人间之化身。

“千年之今日,越女立于此,教汝等先祖垦田钻火。我自外乡来,因梦有越女河,千里迢迢至于斯。自踏足此地,前世之记忆,幡然醒悟。

“今时今日,我立于斯。因爱人,爱虹桥之人。我们立于斯,立于东湾巷人之土地,千年之沃土。我身后,乃越女河,千年之前,我于河边教诲世人。

“我面前,立你们——我之信徒——遇乱贼而不屈,忍流寇之所难!但自乱军入城,汝辈之性命,之财产,如若草芥!那厮欺辱汝辈,受越女庇佑之汝辈!我于心不忍,听你们祈求,是故再现尘世。如今,只需汝等曰,做壮士乎?做奴隶乎?

“汝等若问:越女娘娘,尘世艰难,如何谋生?是也,百姓所求,不过如此,但其人竟不满足!先有官府,后有天殊,人间之乱,竟至如此!我愿我民,平安喜乐,而非仅仅委曲求全。汝等若只愿艰难存活,那那些人间之虫豸定会变本加厉,我等可有宁日?

“如今贼寇入城,其人存在一日,我等宁日即不可存。其人横行霸道,抢夺宅屋,攫取粮食,□□妇女,我等宁日即不存在。汝等百姓不自立自强,我等宁日永不存在!

“是故我等所需,非宅屋,非粮食,而乃宁日。此宁日,祈求不可得,哀怨不可得,隐忍不可得,唯血泪可得!

“外人谓虹桥人士粗犷,不习汉人之风即为野人,好武善斗即为胡虏。外人又道虹桥人士软弱,不损一兵一卒即得官府,毫发无伤即得财宝。唯越女知汝耳。

“前日之时,无人引领尔等,茫茫不知所为。城中百姓,有叛逆者,入他贼军之内,我辈默默垂泪而已。此人,无骨,不可信。今日越女降世,汝等须知,我等应手握兵刃,以暴制暴!他人亦方知:虹桥人士,既非粗犷,又非软弱,乃天性良善,虽不忍争斗,却英雄辈出。

“呜呼!汝等需铭记,软弱者被人欺。官府软弱,是故至今都未再重建。我应忏悔,我作为神灵,本应庇护世人,却迫于天条,只能叫你们尘世自理,让官府登场。今日我再下凡尘,由衷欣喜,东湾汝等自强,无一人退却!

“我虹桥居天下西北,向来悠然自得。今有贼寇染指,盗憎主人,我辈当团结一致,共御外敌。我,越女,今世的凡名为周胜仙,自会带领你们与乱贼决一死战!我本神明,但今生有寿元,亦须尝人间苦楚。但若能与尔等一同守卫虹桥,即使身死,无怨无悔,反倒觉得不愧你们。你们想必亦如此,保家卫乡,虽死犹荣,后辈铭记。

“如今人间之惨烈,远超我所料。噫吁嚱!我今许诺:万人一心,我等共建大同之治。所谓大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百姓均田,官无所得,幼有所养,老有所依,人人和睦,家家友爱。今时艰难,我等也应互帮互助,取粮均分。为此诺言,请汝等同我一起,入我越女盟,保我虹桥县,我等共克时艰!”

也许是因为周胜仙飘飘欲仙的模样,也许是因为她说出的文绉绉的话,呆滞的百姓们逐渐活了起来,热切地看着她。她最后振臂一呼,底下民众一致磕头跪拜,七嘴八舌地说“谨听越女娘娘教诲”“好”“越女圣安”之类的话。

吉昱明等人见机拿出册子,登记要加入越女盟的人员。他们额外强调,越女盟之上,为长弓门,只有青壮年才能加入,这是要操练打仗的。本地的一些年轻人早看乱贼不顺,又苦于不能与他们抗衡,见了这长弓门的说法,万丈豪情都涌了上来,赶忙要报名。

经此一役,收纳三十余人加入长弓门,百余人加入越女盟。周胜仙回去后,将今日的讲稿手写了一份,又让李高扬誊抄十余份,张贴在农村的各处。接下来的几天,她去了其余几个地方,演讲愈发熟练,神态愈发普度众生,吸引了一众虔诚信徒。

她将长弓门的操练任务交由李高扬,让吉昱明负责协调越女盟的事宜。

在李高扬入狱的时光中,周胜仙基本梳理好了她的越女体系、大同之治,不过有关灵魂转世,世界构成等高高的大点,她还在书写。

总之,本教要点在于以善待民,故而先前劫掠的财宝,统统化作给予百姓的粮食,以此得到百姓的认可。同时,她规定越女盟成员必须互帮互助——因越女娘娘偏爱行善事者。她本人及吉昱明、李高扬等元老常常去贫苦百姓家中嘘寒问暖。

吉昱明更是喜欢在东湾巷里晃荡,李高扬一开始当他喜爱自然之色,后来才品出不同。原来他次次都是去找上次见的十四岁暗娼,李高扬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心里给她取名叫怜。

听了周胜仙的传教后,东湾巷那些原本唾骂怜的人,在她底下生了病后,竟上门嘘寒问暖——虽然都被她“哥哥”赶走了。

李高扬被周胜仙委以重任,难有时间知道这些琐事,这些话他都是听吉昱明絮叨的。

他比之前还要多话,动不动就感慨这,感慨那。有一次,他甚至还半开玩笑地说:“这世道这么坏,不如把晖柔嫁给你。”

李高扬吓了一跳。吉昱明见他这样子,连连大笑说:“逗你的,逗你的。”李高扬尴尬道:“是啊,我怎么配得上你妹子。”

彼时他在庄生家住,早出晚归,累得面色憔悴,听了吉昱明的话,当晚做了个噩梦。他梦见吉晖柔听了吉昱明的话,以为是他李高扬强求的,所以白着嘴唇,拿起刀来砍他。

但说来也奇,次日他便在庄生家见了吉晖柔,想起昨晚的梦,不免尴尬。吉晖柔久不见他,亦是不自在。二人简单寒暄几句,李高扬方知她是想叫庄生这个女婿来劝杨逸群。

原来此时官府与天殊的合作已有进展,吉晖柔不愿看见这局面,故想从杨逸群入手,破坏二者的谈和。李高扬一听,觉得她的意愿与越女盟有相同之处,便细细与她谈来。

吉晖柔玲珑心思,还谈起理应联合城中大户,借他们之力。李高扬顿悟,大户有钱有地位,但一直被官府欺压,前不久还闹出了那样难看的事,他们对官府是最不满的。倘若越女盟打着重立政权的旗号出现,与大户谈妥,说是将来立了新官府必不亏待他们,那岂不能白白得许多钱财?

他心绪已定,请吉晖柔与他一同去找周胜仙,又对周胜仙说了计划。周胜仙深以为然。她早有如此想法,却苦于不知如何与章道浅一系的人交涉,吉晖柔送上门来正合她意。周胜仙还提出应与天殊合作,将官府推翻。吉晖柔一听,自觉道:“与天殊合作?那章先生怕是最佳人选。”

见她如此上道,周胜仙内心欣喜,面上却未流露出来。李高扬隐隐感到,时隔一年,长弓门两派快重修旧好了,只差一个契机。他不由为自己的地位而担忧,他难道能比得过宁云鹤,吉昱明难道能比得过吉晖柔?别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一整个晚上,他闭着眼睛,却始终难以入睡。李高扬不怕见到宁云鹤的脸,只怕听见周胜仙亲切而无情的语气。

从入章家开始,帮周胜仙做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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