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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正义》

14. 第十四回

李高扬至今都想不明白,他是田猪内奸的这件事,究竟是怎么被发现的。

宁云鹤?吉晖柔?还是吉昱明?章道浅?周胜仙?还是新茈?

婚礼后的不知第几天,他孤身坐在阴湿闷臭的地窖里,下巴已长出胡渣,茫茫然看着短暂的盖顶,望不见高远的天空。

过去的记忆如云般经过,又悄悄流走了。但那个遥远的少年李清,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他的身旁,静静地嘲笑他。李高扬木然地启了一坛酒,吞咽下去,觉得没什么滋味。

章家的地窖满是好酒,他挑的却是廉价的黄酒,因他只配喝这个。也只配一人自酌自饮,没有为李清敬酒。因为他知道他并不爱喝酒,也从没有尝过酒的怪味。

两人都不爱说话,脑子里想着许多事,却始终无人开口。

等到李高扬觉得自己有一点醉了,才偏偏头,温和地看向李清。那少年察觉有人看他,也微微一笑。但李高扬看见这笑,却反而将头扭回去了,不忍再看他。

他试着将身体放平,让眼睛凝视地窖的出口。一缕风透过双眼,穿过那厚重的土层,飘荡到章家的上空,徘徊在虹桥镇的顶空,不知过了多少年,久到世间又轮转了一番,终于抵达极千里外的过去。

李清随着那风被带走了,李高扬见他飘摇在风中,心口一痛,想要起身抓住他,但真正抓到的,却只是虚无。

十几年前虹桥县的长街上,走着个谨小慎微的少年,他刚因母亲告密而被父亲毒打,街上的人看见了他,背地里一阵唏嘘。李高扬正坐在老张头的店里,听人讨论这少年的遭遇,觉得与自己何其相似,于是站起来看他佝偻的丑态,心中一阵嘲笑。

走着走着,他的父母双双亡故,那少年与街上游手好闲的混混结伴,却因总爱离群索居而被教训。中有一混混名号王大,因见他可怜,时常帮衬他,教导他如何说话做事。

李高扬随他一同走着,混在人群里,时不时说几句俏皮话,惹得大家开心。李清渐渐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却总是不得要领,引得众人尴尬。他只好在日复一日的冷眼中,尽力使自己不被教训。

因心地善良又胆小怕事,其余混混开始喜欢他,拿他当一条听话的狗。李清从没受到过这样的关爱,反倒觉得周围的人皆良善,万物也可爱。

有一日,不小心打死了人,当地官府要来查人,李高扬出谋划策,说要大伙凑出钱,在牢里找个囚犯当替死鬼。

那李清本欲低眉顺眼,糊弄了事,偏混混中有一人极为刚直,平日里也颇照顾李清,他言道本就是那老大杀了人,与他们有何关系,此是若出了差错,岂不连累了大家?何不将那老大告上官府?李清一听,不想掺和,偏生其余人皆应是,他不好显得特立独行,便也勉强加入。

孰料那老大与官府竟有勾连,反污了他们一口,一众混混尽入了狱,关了一年零三个月。刑满释放后,老大听闻刚直之人的话,以为是李清和鲁奇带头,于是又率其新众,好一顿教训他二人。

李清鲁奇因自觉同病相怜,竟惺惺相惜,愈走愈近,顽强对付老大的欺辱。可是那老大人多势众,在本地又颇有威风,这样的隐忍岁月,竟又过了几年。

可叹这李清不屈不挠,在这番岁月里也有了些成绩,甚至趁夜色杀了那老大。虹桥县闻说老大死了,虽不知那豪侠是谁,皆拍手称快,唯有鲁奇觉得狐疑,前去质问李清。

李高扬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鲁奇推开木门,胖脸因恼怒而涨红,手不断地拍打桌子。他受了所有的骂,背过去流了泪,却听鲁奇叹道:“我只是恨你不肯承认,不肯告诉我。”李高扬再回过头来时,见鲁奇与他一般。两人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然而,李高扬终道:“你骂错了人。我从此不叫李清,改名李高扬,你不要喊错了。”

这样兜兜转转,李高扬成了李清,李清又成了李高扬,冤冤相报何时了。李高扬早忘了李清,李清也从来都想不到李高扬。

那缕风沿着原路回来,虽经历了许多曲折,却还是去时的风。但外面下了雨,将风混着落叶吹掉,沉到土层,又回到李高扬心中。

李高扬再睁开眼时,眼前仍是地窖的出口,但他艰难爬起来后,发现李清已经不见了。

此时他的酒已大醒,心神一片清宁,却更感寂寥。狭小的地窖却好像有无穷远大,他好像游荡在虹桥县外的那无边无际的荒原上,除了风谁也不认识,惶惶然迷了路。

默默站起来,许久未动,膝盖一软,又扑通倒地了,撞碎了一坛酒。

他闻到酒的怪味,觉得难受,心里想哭,迫切地想站起来,却怎么也没有力气,只好将鼻子屏住,憋久了气,却越发头昏脑涨,于是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雨已停了,李高扬趴在地上,奇怪自己是谁,自己在哪。

他想了好久才回忆起来,这个灵魂的居所从前叫李清,后来是李高扬。他们都是孤儿,一路颠沛流离。不知是从李清还是李高扬开始,就为恶霸田猪帮干活,后来还做了卧底,加入长弓门,甚至意外当上了掌门。他心里觉得好笑极了,于是在封闭的地窖里放声大笑,一直笑到咳嗽不止。

等他的咳嗽声停下来,他却听见几声“咚咚”声,从出口处传来。

“李高扬,李高扬!”还有声音顺着风下来。

李高扬知道,是周胜仙来了。他急忙站起来,但因吉昱明点了他的穴,封了他的武功和力气,所以一路上碰到了许多酒坛碎片。

他站在出口下,也敲击了木盖子。周胜仙的声音很清楚地传来:

“吉昱明给你点穴还是点轻了,你怎么还有力气笑?”

李高扬忍不住笑了,也不顾身上的疲软和疼痛,问周胜仙:“周师父,你来救我啦?”

周胜仙“呸”了一声,说:“不许喊我师父。”接下来却正色问:“你老实回答我,你究竟同天殊有没有关系?”

李高扬昧着良心,大胆道:“周老大,你怎么还不信我?定是那派的人诬陷我,非要叫三比三平局了。他们将我拘在这里却不杀,也许是咱们派的人不想叫局面太难看,所以出此下策也未可知。”

耳聪目明后,他刹那间便想明白,长弓门无人有可能知晓他的身份,纵使偶然得知,也断没有证据。

李高扬自认这话说得天衣无缝,没料想上面却静了许久。要不是他还能听见周胜仙的呼吸声和窸窣声,几乎以为她走了。

时间一久,他内心也打鼓,怕自己哪里露出马脚,叫周胜仙发现了。若真暴露了,可怎么圆谎?说了一遍谎话,周胜仙便再难相信他了,到时候,局面比现在还要糟。不如从一开始就说自己是田猪的小卒呢……

还好,上面终响起了异声,没多久,盖子就被打开了,他看见了久违的周胜仙的脸。李高扬刚松了一口气,想露出一个笑讨好她,以为这就要放他出去了,便听到:

“高扬,你不要唬我。派你去田猪的那一次,你怎么知道田猪有个高手要来了?”

这一刹那,李高扬心中划过许多事。

他通过那堂主,去田猪帮找了程光起,将长弓门的部分计划告知给了他。他让他杀宁云鹤。他给宁云鹤在酒里下了毒。宁云鹤没喝酒。酒被吉晖柔喝了。吉晖柔腹痛。吉晖柔看到纸。

他的眉毛都在颤抖。

这是试探,一口咬定自己和田猪没关系,糊弄过去就好了,还是,还是要趁最后的机会编一个悲惨故事?

无论如何,她已怀疑他。

李高扬静止了,只好盯着周胜仙的脸。

其实,这时他第一次认真看周胜仙的脸。

从前他就知道她漂亮,却觉得她漂亮得无趣。后来她成了师父,当了越女,她的容颜一直沐浴在光中。今天她蹲在这里,李高扬从低层俯视她,发现她的眼睛是圆的,里面闪烁着很多星星。他不知道明明这里这么昏暗,她眼里的亮光是从哪里来的。

李高扬突然觉得,如果今天他说谎了,未来的每一天一定都是战战兢兢的。

不如就告诉她,是,他是田猪的人,但只是田猪的小喽啰,这样既是说了真话,又进可攻,退可守。若她一巴掌拍死了他,那算他倒霉。

于是,李高扬回答:

“我从前不敢告诉你,怕你觉得我在当两面派,”李高扬盯着她,怕自己因为眼睛看向别处而显得心虚,“我的确是田猪的人,一直都是。”

周胜仙垂下眼眸,沉默了。

李高扬见她不再看他,赶快说:“但我恨田猪,我……”

“不用说了,”周胜仙打断了李高扬准备的长篇大论,定睛看着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为了谋生,当了个小喽啰,后来遇见我们,怕我们知道你的过去,所以你不敢说这事。”

她说出了李高扬的借口。

他知道自己整个人都被周胜仙看穿了,狼狈不堪,几乎想合上盖子,回到只有他一个人的地窖。

李高扬不准备再说话,一直低着头,等待着周胜仙羞辱他,却一直没有等到,只等来了她的噗嗤一笑:“你是田猪的?倒也正好。”

原本他听见她笑了,以为她像以前那样,只说是在与他玩笑,于是急忙抬起头看她,却见周胜仙满脸嘲讽,李高扬便愣住,不知该怎么办。

下一刻,周胜仙道:“我放你走,你把我弄进宴会里。”

接下来,李高扬的意识又模模糊糊了。他记得,自己好像是问周胜仙,难道不怕他告密吗?周胜仙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强喂他吃了药,还道只有她那里有解药。

接着,她又像无数次宴席上那样,发布她的计划,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我先给你解穴,你再退回去,我将这里恢复如初。你进去以后,感到光线弱了,便用力气将这盖子破开。我们轮流守你,晚上的是新茈。你要小心,她功夫不弱,但你既已学成了风,想必能在她手下逃了。你我下次再见,明日午时,万合楼旁,越女庙中……”

也是,她本就是这样的人。李高扬躺在地窖里,懒懒想着。从第一次长弓门散伙,她不顾投票结果,自己拉着他和吉昱明出走就能看出来。而且,她竟能看出他已学会了风。李高扬一边想着,一边笑出声来。

入夜,外面下起了连绵秋雨,滴滴答答敲在木盖上,李高扬听不出新茈的动静。等到地窖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李高扬破盖而出,吵醒了打盹的新茈。

但新茈反应极快,捡起地上的双剑,迅速向李高扬袭来。李高扬没有武器,忙用拳风应对。他既已习得风,身形自融于风中,却不料新茈能顺风而行,招招逼他要害。

何况此时雨势正猛,于朦胧雨幕中,李高扬屡屡看不清新茈的身形,也难辨识风的声音。他只能见新茈的黑黑的头发俱湿,贴在脸上,眼睛却极亮,有了几丝清冷凌厉之态。

一剑直入他眉心,李高扬忙用右臂阻挡,被剑锋划伤,忙退后几步,新茈却步步紧逼。

两人舞动之间,一阵大风刮过,吹得后院胡杨树落叶瑟瑟,打在李高扬后背。

李高扬猛然一蹲,新茈扑了个空,再一反应,李高扬已到树上。她却立刻将剑向树上一扔,逼得李高扬重心不稳,几乎掉落。而叶落得也更猛了,新茈站立于茫茫落叶之中,好像一尊石像。

李高扬忧心她大声呼号,引起长弓门众人注意,孰料她却始终一言不发。他也担心她纵身一跳,在空中刺他几剑,新茈却捡了剑,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冒雨逃走的路上,李高扬反复在想,新茈为何放过了他。

新茈之武艺,可比肩章道浅,且招招有杀意,更有锋芒。她个子虽不高,却颇为壮实,曾赤手空拳打得石敢当晕了过去。刚刚对招,虽后劲不如前期足,却也能再支撑一炷香左右。何况,她大可大声喊叫,旁人岂不就能来救她了?

李高扬不敢自傲,以为是新茈对他有怜爱之心,只能往最坏的原因想,却迟迟想不出。如此这般,便也不想了。

他小心去了光美家,打开窗户跳进去,地上落了一滩水。光美当时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被李高扬叫醒了也不生气,呆呆听他说话,也不知该提醒李高扬换身干净衣服。李高扬将这事当作派系斗争对他讲了,并提到了明日与周胜仙的会面。光美不由义愤填膺。

两人又做了些计划,此话不提。

却说第二日正午,仍下起大雨,李高扬从光美家拿了把伞,冒雨去了越女庙,等来了周胜仙。两人定好大致计划,约好下次于两日后再见。

李高扬见罢周胜仙,又去找了程光起,与他说了自己败露的事。程光起从前虽少见他,却听说过许多他的事,故而极信任他,便叫他当宴席中的小厮,到时候见机行事。见罢程光起,李高扬又找田猪里的熟人喝了一顿酒,将周胜仙此人安插进了当日的宴会侍女中。

两人再见时,他叮嘱她将自己打扮一番,不要被人发现。周胜仙满口答应,李高扬却担心露馅,于是追问她打算如何伪装,她始终不肯说。

宴席那日,雨越下越大了,白衣的小厮李高扬站在回廊下,望着院里的大白杨树,心中莫名感到忧愁。好在他见到侍女周胜仙,打量她一通后,放肆地笑出了声。

你道怎的?这周胜仙给自己剪了个厚重刘海,几乎将眼睛都挡上了,浑身上下透着股傻气。她又将嘴唇画得极红,极大,还故意缩着脖子,微微弓着背,任谁能看出她是越女盟的越女娘娘?

她见李高扬笑了,反而得意道:“你还不信我。不听老师傅,吃亏在眼前。”

李高扬道:“哪里有什么吃亏?你这样的老师傅不是帮了我大忙。”

因二人皆是下人,见了一面便又匆匆去干活。时辰还早,李高扬被安排去厨房帮忙,又是摆盘又是端盘,直到快正午了才能有歇脚的功夫。他按程光起说的,忙完厨房的活,便被领班带去了宴席正堂,老实在后面站着。

这宴席厅乃虹桥天殊总宅最大的屋子,一般人少有这样建的。厅堂长长,最上面摆着一个位置,不知道的以为是土皇帝。底下又摆了两长排桌椅,中间留着过道。李高扬琢磨,程光起一定位居高位,下面既分了两排,那就一排坐新来的高手登白和章道浅,另一排坐宁云鹤和各堂主。杨花无大概隐于帐后,不等必要不必出现。

到了正午,程光起领着一众人落座。李高扬懒得听他们说话,只先观察高手登白。他见他走路坐姿,一动一静,心下对他的武功了然。不过同吉昱明相似罢了,不足为奇。他又遥望高台之上的程光起,此人武功他看不出,不知比起杨花无如何。

深秋之时,屋外又是雨连天,李高扬久站,觉得有些冷了。无言地看着眼前的大人们应酬,只期望他们的寒暄早些结束。

这场大战一定会在虹桥县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不知里面是否会有他的名字。

就在李高扬走神听雨之时,程光起以摔杯为号,与登白同时起身飘向宁云鹤,本欲两人将手一抓,成包围之势。孰料章道浅却纵身一跃,拦住程光起。

程光起早由此预料,却也不怕,借机与章道浅扭打起来。

其余堂主,一众涌上宁云鹤,以登白为中心,成人海战术,与宁云鹤相搏。只见这宁云鹤以一当八却毫无败色,李高扬知今日事若成,虹桥县人和江湖人不知又要怎说云鹤少侠。

而奴仆们见状,不由得尖叫起来,一律往门口跑,李高扬混迹在他们之中,难得回头看局势。他远远望见了周胜仙的身影,便停下脚步,不再假装,找了个角落看当前局势。

此时已相斗几十回合,宁云鹤的身影在八人中飘荡,潇洒自如,李高扬却能看出他稍显颓势。章道浅与程光起相斗,也不过勉强相持,颇为吃力。好在周胜仙已然赶到,先帮章道浅,二人合力对付程光起,使出了三人的威力。宁云鹤也已斩了两人的头颅。

这屋子已难保他们施展拳脚,战局逐步移到了门口的院子,却还是稍显狭小。尤其屋外天色昏暗,暴雨如瀑,众人受着风吹雨打,也蒙蒙看不清对手。

周胜仙与程光起相搏,暗暗惊叹他内力深厚,剑法高明。程光起亦惊叹这人所用的剑法他从未见过,何况舞得灵动洒脱,不知从何防守。尤其周章二人携手,默契异常,更显威力。他已中了三处剑伤,行动不便,眼见就要彻底落入下风。

程光起瞥了眼角落的李高扬,恼怒他贪生怕死,还不加入战局。无奈之下,只好长啸一声。

这啸声在雨中显得无威力,因被雨声打声掩盖,连周胜仙都几乎都没听到。

她打斗之中,模糊听到这暗号,心道会生事端,但想不出那帮手躲在何处。如今天地空旷,他又如何能听见?

却没想这新人来得这样快。

在她手中长剑刺向程光起时,那凌厉的掌风便袭上了她的胸膛,逼得她连退了十步,嘴里吐出一口血,立刻又被雨洗掉了。

眼前这赤手空拳的黑衣中年人,大概是传说中的杨花无。他走路时如若轻烟,因头发、长眉、胡须都被雨打湿了,呆呆垂下来,更显得他身形瘦削,似乎不堪一折。

章道浅见周胜仙被打伤,并未看她伤势,只是手中长剑直逼程光起。杨花无见状,想要拦他,却不料这章道浅视此若无物,拼着一股不怕死的劲头,纵使自己被杨花无的掌风波及,却一剑刺入了程光起的心脏。

周胜仙见杨花无要乘胜追击,也不顾自己挨了一掌,起身拦住他。好在那一剑切实刺进了,程光起缓缓倒地。杨花无见他死了,连忙转身迎接周胜仙的长剑。

那边李高扬躲在暗处,见程光起慢慢倒下,临死前还睁眼望他,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这场面上,各边都斗的厉害,只知道程光起这首领死了,却没人顾他的死尸,连看也不看一眼,更不知他临死前还想着,这李高扬怎么还不出手,真是个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的小油子。而宁云鹤已杀了四个堂主,其中就包括与李高扬联络的线头。这下,他可大摇大摆出去。

于是,李高扬前去帮周章二人。这两人见了他都极惊喜,在斗了几招后,叫他去帮宁云鹤。李高扬便又去找了宁云鹤,宁云鹤见了他极吃惊,却对他这“叛徒”未说一语。

出乎意料的是,李高扬和宁云鹤竟天然有默契,不需一言一句,便知如何相辅相成。

——其实是李高扬留了五分力,一直斜眼看宁云鹤,用心帮他罢了。

他心想:这只云鹤受了暴雨洗礼,不知还能不能飞得起来。

不多时便只余下登白一人。宁云鹤也已气喘吁吁,却叫李高扬去帮周章。

李高扬见那边杨花无败局已定,于是答应了。周胜仙见李高扬来了,松了口气,手头功夫松了许多,李高扬见机便道:“周老大,章先生,你且看我的吧。”

这两人已打得糊涂了,又多年不曾作战,哪里能看得清局势?何况,他二人见杨花无始终木讷着脸,武功路数也奇怪,摸不清他的水平,还以为离获胜将远。但周章体力既已耗尽,又见了李高扬,便叮嘱他:“你要小心,他实力更胜过程光起。”

李高扬道:“放心吧,我与他单打独斗,你们快歇息歇息。”

杨花无闻言冷笑一声。

李高扬对他说:“这位,你我二人遵守江湖规矩,生死不论,只求你我决斗之时,先不要牵扯他二人。”

如许久之前看李高扬与宁云鹤的那一战,周章并立。只是,这一次是李高扬对战杨花无。

只见他二人打斗得极为激烈,过招百余次,招式花哨,动作奇多,各种大开大合,精彩异常。尤其身在雨中,黑白相映,恰似水墨画。周章二人以为这是侠道式微后,江湖中的第一战,不由得感慨英雄出少年。

两人虽是感慨万千,却也实时关注战场,只见杨花无剑走偏锋,厉掌击中了李高扬,章道浅忙上前扶住李高扬,再看去时,杨花无已翩然离去了。

正巧那边宁云鹤斩杀了登白,快步过来,见李高扬被击晕,而杨花无跑了,不由得恼怒道:“不该叫他过来,白白放跑了杨花无,贻害无穷。”

其实这宁云鹤,奋力拼杀,自然热血沸腾,头昏脑涨,他又自诩是世上第一流的人物,不可一世,陡然见了这疏漏,面对着相熟的周章二人,一时心急说出这话倒也正常。但周章面对昏了的李高扬,再听了他这话,心中不由得不悦,却碍于他的功绩不好说什么。

还好吉昱明率领的长弓门众人狼狈地冲进天殊派,一时人压人,倒也顾不上这些了。章道浅将李高扬交由学生有庆,然后询问吉昱明外面情况如何。

吉昱明乍一进来,见里面的血腥不由得吃惊,听章道浅问他话,只得按下情绪,道:“晖柔和新茈照计划带着人冲进了官府,我进来之前一切顺利,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差错。倒是,这里,周老大怎的脸色如此苍白?”

周胜仙知道自己受了极重的内伤,却还是强撑着,对新来的长弓门众人讲话。

章道浅望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道:“她被杨花无重击一掌,我也受了些轻伤。你派个人去请大夫过来给她看看吧。我们这里,战况可谓惨烈,那杨花无的功夫比预想中高,可怜高扬艰难应敌,才救了我和胜仙的命。”

吉昱明知道这杨花无怕是跑了,故也没提这事,只道:“好,也得找个大夫给他好好瞧瞧。”

却说李高扬倒下后,本是假昏,隐隐约约听见了吉昱明率部前来,又与章道浅等人一番寒暄。但接下来,他便重重昏迷,一概不知了。

待他醒来,只觉浑身酸痛,动弹不得,心想还不如再睡去呢,于是又闭上了眼。但目力没了,耳力便更好,他听见旁边的呼吸声似乎是新茈的,于是又睁开眼,将头微微偏过去,果然是新茈在打瞌睡。

他微微一笑,想张嘴喊她,却没力气,新茈又迟迟发现不了他醒了。李高扬白白有了意识,得不到人回应,便沉沉又睡去了。

中间他半梦半醒,不知过了几遭,再度醒来时,正好与新茈对上眼,她的手还放在他的鼻子下。

见他睁开了眼,新茈露出了个释怀的笑,回了座位,道:“吓死我了,你可算醒了。你昏了整整四天四夜,一次没醒过,我都怕你没鼻息了。”

李高扬张张嘴,觉得嗓子哑得很,好在新茈看出来了,倒了杯水端过来,又将他缓缓扶起,喂他喝水。李高扬润了喉咙,觉得好得多,刚想开口说话,新茈便一拍大腿,说:“你一定饿坏了,我去厨房,叫他们给你做饭吃。”

说完,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过了好一会才回来。

新茈重新坐下,说:“大夫说先教你喝肉粥,我同厨房的说了,等会就送来。”

“怎么是你守着我?”

李高扬早在新茈离开时,自己试着说了几句话,如今说话声毫不沙哑。

新茈撇撇嘴,说:“就我闲呗,他们忙着呢。”

李高扬追问这几天的情况。新茈听了,反倒垂下头,很伤心的模样。李高扬急了,道:“怎么了?我昏之前,分明吉大哥已攻入天殊,就只剩杨花无跑了。莫非他又带着天殊残部回来反扑了?”

新茈叹了口气,道:“不是天殊,是官府那边出了事。”

她从来都是个爽利人,有话直说,第一次如此扭捏。李高扬猜测她心中难受,便自己猜道:“官府?是没攻下来?还是伤亡惨重?”新茈道:“是晖柔姐。本一切顺利,临到末了了,我们将官府余部逼到河边。都怪我,我本不欲伤他们,但一时不察……”

她的话说得颠三倒四,李高扬费了好多劲才听出吉晖柔掉到河里死了。李高扬虽开心吉晖柔死了,他二人的婚约自然也作废,却觉得这事奇诡异常。

新茈与吉晖柔一同,本就是为保护她,怎还能被调虎离山?从官府到最近的越女河旁,少说也要一刻钟,怎么偏偏选在那里?如今虽是深秋,河流清冷,但也不至于一掉进去人就没了。

他撑着身子,与新茈处于一个高度,正视着眼前的新茈。

其实他从没认识过她。

李高扬像当年想吉晖柔那样想新茈,觉得她离他遥远极了,即使奋力追赶,也好像永远碰不到她。

李高扬又想起那夜他跃出地窖,新茈与他的对决,她为什么不拦他?为什么放他走?

此情此景,分明只要他举起手就能摸到她,李高扬却觉得她在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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