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门》
庙里有一道小窗,外面透进来薄薄雪色。
尘渚开口:“外面怎么下雪了?”
小道童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
尘渚觉得奇怪,明明他们进来时屋外并未下雪。
他走近了那道梨花窗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突然手指一阵抽疼,里面的孽瘴在涌动,那道被它们缝补的血洞上被拉扯开黑红色丝线。
“孽瘴……到底有什么用?”尘渚喃喃发问。
孽瘴积压在他身上他只有痛苦,可上一道「门」中妖猫却为孽瘴夺舍杀人。
可孽瘴二字难道不是指犯下的罪孽?又为什么要争夺罪孽?
解卿垂突然上前捉住尘渚的手,把他指尖几个血洞都细细抚摸了一下,然后就被一脸莫名其妙的尘渚甩开。
解卿垂看向他的指尖:“有了欲望才产生罪孽,这些罪孽就成为孽瘴。孽瘴是欲望的化身,可起死人,肉白骨,重塑身体及器官。”
解卿垂收回视线:“垂死之人若无他法,得孽瘴则生,弗得则死。以孽攻孽,方可得生。”
尘渚想起了自己的身体:“我不是死人,孽瘴这么多有什么用?”
“但孽瘴可挡下灾厄,可当武器,亦可随意变换,替代物品。而若是将孽瘴净化,便是功德。”解卿垂道,“罪孽不会消散,只会转移或者净化。孽瘴净化成功德是为最好,要么就让他人之躯来承担孽瘴。”
尘渚懂了。那他目前就是个盛放孽瘴的容器呗。
解卿垂好像猜到尘渚心中所想:“城主,您的体内承担了一整座城的孽瘴。”
尘渚:“……啊?”
“您虽孽瘴缠身行动不便,但只要净化了体内一整座城的孽瘴,您便可立地成神。”解卿垂看着他,眼中晦暗不明。
尘渚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躯体。
……这真的装得下一整座城的孽瘴?
敢情这身体这么虚是被孽瘴给耗空了?
尘渚垂眸:“我不愿成神。我只想要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还是治病吧。”
解卿垂看了尘渚好久。
尘渚不知道的是,他把解卿垂当医者仁心,解卿垂把他当米其林自助餐厅。
或许是因为他们现在在画中世界,解卿垂看着窗边的尘渚,便越发觉得他像一幅浅淡墨色傅彩的没骨画。
没有墨线勾勒,层层色彩渍染,有形而无骨。
忽的云间一只子规鸟踏雪徐徐,停在那窗旁,见了人也不躲,怪喜人的。它蹭了蹭尘渚的手指,像是想把自己的黑羽溶进这抹雪色。
待子规,待子归。
尘渚缓缓摩挲着指尖的薄雪,寒意冰进皮肉。
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他想家了。
来到这个地方他一口饭都没有吃过,阵阵抽疼自胃中蔓延。
然后,腹中便是一阵饥饿,肚子轻轻地叫出了声。
“咚!咚!”庙外的小院里忽然传来诡异的声音。
解卿垂皱眉:“什么声音?”
陈生却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大红花轿!”
他往庙门一推,却发现丝毫撼不动这薄薄木门,只好从门缝里看出去:“不好!它要跑了!”
“但是这门……这门打不开!”
尘渚随即咬破指尖想让孽瘴开门,可他发现没有任何东西从那血洞中出来。
那些刚刚还涌动着的孽瘴懦夫一般缩在安逸的血肉里,细微地游荡像是颤抖。
“啊。”
解卿垂一声讶然:“不会是我先前摸了摸它,它被摸得厌了不想出来了吧?”
他肯定是故意的。
尘渚白了他一眼:“你去开门。”
解卿垂却摇了摇头:“这里,只有孽瘴才能开门。”
“不能让花轿走了!那我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小道童脸上抹着白色的慌张,额上的朱砂在渗血,“它跑了,我就回不了家了……”
解卿垂看着那子归神像,突然想到什么:“城隍庙,子归神。”
“城主,去把子归神的供品吃了。”
尘渚以为自己听错了:“解卿垂,你神经病吗?”
解卿垂看向他:“尘渚,字子归。”
他把尘渚推到供台前:“这些供品就是给你吃的。”
陈生背对着他们没听清他们的对话,焦急地看着门缝里那大红花轿肥胖身躯撞开了外边的城隍庙大门:“善信!帮帮我吧!我想回家!”
“在「门」里异空间内,名字相同的人会有相似的能力或权利。”
尘渚看了眼那尊子归神像,面容沉静,庄严肃穆,透着一股古意盎然。
他刚想开口,嘴里便被解卿垂塞了供品:“……”
解卿垂朝尘渚低声:“快吃,吃了孽瘴就会出来了。”
现在时间紧迫别无他法,并且腹中极饿,尘渚认为吃也吃不死,便尝试着咀嚼了一下那些白色团子供品。
那些白色立即和体内黑色的孽瘴相缠,口中一片清甜。
尘渚却感觉腹中越来越饿,只好不停地往口中塞着这些供品,体内孽瘴好像也逐渐饱腹而涌动起来。
耳边解卿垂的声音蹭着戏谑。
“城隍庙,子归神,”
“偷吃供品。”
最后四个字像是溜出来的。
尘渚懒得瞥眼朝他翻白眼,手指掰开那带着清香的供品,然后继续快速进食。
进入腹中的供品越来越多,指尖的孽瘴贪馋着涌动起来。
他尝试着一捏指尖,里面的孽瘴便飙了出来,向那庙门侵袭而去。
孽瘴的速度极快,黑色的雾气纠缠在一起,冲破了木门,又涌开了城隍庙大门,在追赶之间立即就包裹了那向前蹦跳逃窜的红花轿。
然而那红花轿粉身碎骨浑不怕,胖胖的红身躯像是害怕般地颤了几下,便在陡崖上一跃而下,跌作了一滩木浆红泥。
“……”
陈生跑了出来,眼底看不清情绪。
跟着出来的解卿垂拍了拍他的肩:“节哀,一定有……”
陈生却是抬眼看他:“无妨,一切都是注定的。
可他仍是走到陡崖边缘,蹲在那里看着那烂泥一般的花轿。
晚来了些的尘渚从大门走出来,发现屋外并没有雪,那梨花窗前的看到的雪景果真不存在。
那些与红花轿揪扯失败的孽瘴灰溜溜地爬了回来,钻进尘渚的指尖与黏稠的血搅在一起,压得它们主人好痛。
“……这是什么?”
尘渚忍住手指的痛意与沉甸甸压进来的重量,突然发觉身后那灰色的城隍庙大门在一阵阵耸动,就像是要吐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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