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绿,江南岸》
天未大亮,瞿府所在的街巷尚笼在一层薄雾之中。
瞿府大门前,三辆马车早已备好,车帘罩着新织的墨色帛布,边角缀着素线绣纹,低调而不失规矩。车旁站着老陈与两名随行护卫,俱是老太爷亲点之人,寡言沉稳,眼神极利。
屋内送别的话已经说得差不多了,老太爷今早没出来,只托人递了只装有砚台的祖传小匣子,说“路上有它,便如老头子陪着”。
瞿宝砚一袭青袍立在晨风中,一根玉簪半绾着发,腰间束着素带,未施脂粉,却自有一股清润端肃之气。
瞿夫人眼圈红着,低声嘱咐了一句又一句,瞿姑姑陪在旁边也是叮嘱再三,保重身体,不要吝惜财物。瞿老爷心中自然也是疼惜又不舍,只埋头频频往车中添东西。两个弟妹也早起在门前等着,瞿佑苓捧着干粮小包递给瞿宝砚,瞿淮安将两人各自写的一封“大姐保重书”还有他们攒下的一点碎银一并偷偷塞进她的行囊里。
等车辚辚启程,前轮压过门槛石的刹那,瞿宝砚轻轻回头。
她望了家门一眼,看着众人,未曾落泪,也未出声,只默然躬身,再行一礼。
然后转身登车,车帘落下,马蹄声响,车队缓缓驶入晨雾深处。直到后山竹林倒影拉长,一路青山,渐渐展开。
京城千里,路途漫漫,才刚启程不久,天边已起微光。
·
第三日,车队暂歇在县城南渡驿站。
天光正好,街口熙攘,小商贩与过路行人挤在巷口的茶棚下,点壶热气腾腾的粗茶、一碟花生米便能听上一段。
一名说书人坐在高凳上,身披一件半新不旧的青布褂,扇子一展,“啪”地一拍桌面,正讲得唾沫横飞:
“……诸位客官,可晓得今年这秋闱盛况?那是三日三夜,文墨不绝;千人百卷,堆满长街!这澄州三年一次的乡试,百里挑一,千里无二——三日前,可放榜啦!这今科头名,可不一般!”
他顿了顿,折扇轻摇,眼中光芒一闪:“是一位——女解元!”
“哎哟!”
“女解元?!”
“真的?不是说笑吧!”
台下顿时炸出几声惊呼,原本只在角落喝茶歇脚的过路客,也纷纷侧耳倾听,就连角落里打盹的老先生都睁开了眼。
“诸位且莫惊,听我慢慢道来。这位一鸣惊人的女解元,姓瞿。这位瞿解元啊,年不过弱冠,便三场连捷,初试、中试、复试皆为上上之选!文惊主考,墨震官府!有传言说,主考大人阅她策论时,连连点头,拍案叫绝——直道‘此文一出,再无第二!’”
“你们且想,策论如行云流水,破题如刀切玉,铺陈有法、立论有骨,连诗赋对答都百发百中,篇篇见胆识,句句藏锋芒!十年未见之才,便是这等人物!”
他话锋一转,又道:“但你们要晓得——今年这科,可不是寻常时节,那简直是——神仙打架!”
他扇柄一划:“考场之上,坐着的哪一个不是咱们澄州上下有头有脸的才子?金陵冯子阳,年仅十八,文章出口成章,素有‘小韩退之’之称;西关沈未舟,落笔千言,从不涂改,才名早传京中!还有谁?江右书院出的顾家兄妹!兄为状元苗,妹是书坛奇葩,不少人都说,今年这三元之誉,非他们莫属!”
他说到此处,陡然一顿,折扇猛地“啪”地一合,声音如雷:
“谁曾想——这头名,却叫位横空出世的瞿家小姐一人,拔得头筹!”说书人说到此处,眉飞色舞,声情并茂,仿佛头名就是他自家亲戚,恨不得张榜昭告天下。
台下也是炸成了一锅粥:
“真的假的?压得住那些人?”
“女中豪杰啊!”
“顾家那对兄妹传说不是出身书香四代吗?”
“那得是写了啥?”
“这瞿家小姐到底是什么人呐?”
说书人像等的就是这句,眼睛一亮,折扇“啪”地一合,身子前倾,眉飞色舞:
“问的好!这就是关键之中的关键了,你们可知道她祖上是何人吗?”
他话锋一转,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像是要吊尽众人胃口:
“这位深藏不露的瞿解元,祖上——乃当年辅国大将军瞿南成!是谁?当年一封家书止边乱,三策上朝夺权柄,文能安天下,武能定乾坤!一身肝胆,半壁江山!如此血统,这般天资,那是一笔落纸,文官俯首,才子退避三舍!那叫一个——一脉文骨,天生笔胆!”
台下顿时又炸了锅:
“怪不得!文能得解元,武能领兵权,书香将门,两头都占了!”
“听说她不及弱冠,那岂不是还未完婚,说不定这次中了解元,皇上都要赐婚了!”
“哎哟,那谁家公子还敢上门提亲?这等人物,怕不是得从翰林院挑!”
“我堂兄在贡院当差,说她进场那天穿得素净极了,一身月白长衫,连回头看都不看一眼,冷得能结霜啊!”
“你懂个屁!那叫清风玉骨,贵气天成,谁见了不低头?”
说书人越讲越玄,嘴上花开:“这瞿解元幼时三岁识字,五岁背书,七岁能倒诵《诗经》三百,一字不错!策问一出,你道她怎得头名?那是笔落惊风雨,文成泣鬼神哪!”
他话音一顿,抬手高高一指:“诸位听好了——若你们哪日路上有幸遇着这位女解元,可千万别当寻常女子看!说不定转眼几年,她就是金銮殿上的大理寺卿!甚至——当朝首辅!”
轰——
台下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有人茶水未咽便呛了出来,有人激动得直跺脚:
“我说我昨儿路上见着个姑娘,气度非凡,莫不是她?”
“完了完了,早知道也把我女儿早早送去读书了,那丫头现在一首诗都记不住,还来得及吗!”
“这等人物,得记下来,说不准以后得写进史书!”
不远处,茶棚另一侧,一位身穿青袍的年轻女子正坐角落,举盏静饮。
她眉眼清淡,面前只一碟茶点、一盏粗瓷热茶,身边坐着个粉团脸的小丫头,以及两位沉默寡言的中年随行。
直到听见那句“祖上瞿南成”,才轻轻垂下眸,眼底似笑非笑。
她怎么不知道,她还有个做过辅国大将军的祖宗?
宝桃儿听得气鼓鼓,咬了口茶点:“我们家小姐就是这么厉害,不需要什么辅国大将军的祖宗也照样厉害。”
坐在另一边的老陈与同行的护卫对视一眼,眼中也带笑,这一路他们都听惯了这些“市井神话”,不置可否。
“倒也不是坏事。”老陈低声道,“传得越神,也越让人忌惮些。”
这时瞿家的小厮从棚外快步走来,在她耳边低声禀道:“小姐,船已靠岸,可登了。”
瞿宝砚点点头,喝完最后一口茶,抬手将几枚铜钱置于案上,站起身,理了理袖口:“继续赶路吧。”
茶棚那人还正拍着桌面高喊“她策问如剑,斩得群才溃不成军”,讲得酣畅淋漓,却无人察觉——在这片热闹叫好声中,这位传说中的“女解元”,恰好就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静静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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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船缓缓行于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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