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又绿,江南岸》
两道身影行至廊下,琼林灯火在朱瓦间轻轻摇曳,宫墙上树影摇动,檐下风过,带起些许酒香与花气。
苏瑛走在前侧半步,脚步不快,语声清朗道:“不必紧张,今日这般场合,方才那几位,都是惯会说笑的。所说之话,也不必尽数当真。”
瞿宝砚跟在后侧,闻言微一拱手:“多谢苏大人解围。宝砚初登宝殿,尚有诸多不谙,承蒙大人指点。”
苏瑛偏头看她一眼,神色淡淡:“指点不敢当。你在席上的样子,也算进退得当,不失分寸。”她轻笑,“倒不像是个‘诸多不谙’的。”
瞿宝砚语气温平:“晚辈寒窗出身,历练尚浅,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大人不吝明言。”
见瞿宝砚一本正经的模样,苏瑛轻轻一笑:“不妥倒没有,只是……你刚才那一拱手,敬得是吴大人,回的却是韩丞相。”
“难能你心里有本账,记得清楚。”
瞿宝砚闻言,目光微动,旋即坦然应道:“心里若无账,难免给人记账。”
苏瑛微微颔首,忽而又开口:“你是澄州出身?”
瞿宝砚:“是。”
苏瑛点头:“家母祖籍也是澄州,澄州一带,民风朴实,读书人多有气节。你身上倒也有几分那股子倔气。”
她转眸看她,神情温和,却带着一抹意味:“只是那股子气节,若不懂得收与放,容易变成桀骜。”
瞿宝砚垂眸,拱手:“谨记大人教诲。”
苏瑛略一点头,语气缓缓:“你是状元,殿试之后便是点旨下官,礼部会送上初调名册,几日后吏部也要给出调令。我身为吏部尚书,照规矩不该私言,但今夜宴后,怕是有人会先一步‘拜访’你。”
“你的策论我看过。策论虽为一纸文章,但字里行间,总藏着人心气。你笔下有骨,也有分寸。”
“朝堂的水,静时如镜,动时如潮。你才入水,要学会先看风,后落脚。水里伸来的手,不都是救人的。”
说完这句,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只留一句话:
“风未定时,莫轻握来手。”
这番话息如烟,即刻散入风中。
瞿宝砚立在廊下,背后是渐远的脚步声,前方是灯火微晃的空阶。
没有了殿前的酒器喧嚣,也没了一众人举杯时的掌声、恭维与暗语。
此时此刻,四周寂静无比。
风吹过廊角,吹动石栏上几片落花,簌簌而下,落在她足边。
她却没有动。
方才脑中还浮动不休的言辞、神色、目光,仿佛在这一刻被什么轻轻理顺了。
朝堂不是“谁抛绣球、谁接得住”的舞台,而是水里有势、风中有向的地方。
苏瑛刚才不过寥寥数语,却像是将这水的形状、风的脉络,指给了她看。
瞿宝砚低头,手中仍握着吴致安方才递来的玉盏,未曾饮尽。
她抬手看了看盏中残酒,片刻后,轻轻一倾——随风倒入了廊下落花之间。
·
琼林宴散后,夜色沉沉。宫灯自朱阙散落如雨,曲水流觞,终归寂寥。
瞿宝砚回了云台小院,宝桃儿便迎了上来。
“小姐,您回来啦。”宝桃儿笑脸上前,自家小姐身上衣袍仍带着宫中灯香,她正要开口问今夜琼林宴上是何模样,却见宝砚眉眼间多了一丝说不出的疲色,原本高扬的声调瞬间压低下来。
宝桃儿轻手接过外袍,见那进屋比往日滞了几分的步子,心头一紧。
她从小跟随在侧,再知道不过:自家小姐纵然日日读书伏案,也从不显疲态,心志如雪、眼神如炬。
但今夜不同——那种倦,不止是身倦。
她什么都没多问,只忙不迭打来热水,拧了帕子给瞿宝砚敷着,又悄声问道:“小姐,这水烫吗?要我再打些凉水来?”
瞿宝砚摇摇头,坐在塌上轻按额角:“不必,这样正好。”
宝桃儿动作更加轻了些,替她净面解发、更衣歇息,一切都比平日更安静一分。
等灯芯挑好,火炉添了两块炭,屋里暖气渐腾,宝桃儿才小声问:“小姐,要歇下了吗?”
瞿宝砚静了片刻,道:“帮我研上墨,我给家里再写封信。”
瞿宝砚披着外袍,从塌上起身又在案前坐了下来。
窗外有风吹过竹影,墙角炉火正温。
她展平纸页,提笔蘸墨,落款题头:
【家中亲启】。
略一思索,笔下便缓缓写道:
“家严、家慈、太爷安:
女儿宝砚,拜上。
京城春寒料峭,琼林宴方散。今夜灯火繁盛,衣香鬓影,一如旧时文人笔下繁华。宫中设宴,群贤毕至,名列榜中者咸集一堂,百官亲临,言笑周旋,诸多贵人出言相问。
而女儿立于席间,虽为状元,心中却时时思及家中。
忆及昔日檐下梅香,寒窗苦读,得父亲时时指点,母亲日日照料;太爷曾言道“此砚他日必登金榜”——今之所获,实不敢忘根本。
昨日入朝觐圣,承恩首点,圣上亲阅卷末,言策论深远有识。诸座师亦有所赞誉。只是官途初始,万事未定,女儿知前路难行,更需谨慎。
家中诸事如何?弟妹功课可勤?春衣添否?愿父母安康,太爷勿劳心,姑母安和,待女儿任命稍定,必具折归家探望,略尽孝敬。
此函草草,不足一二,权作报平安之用。家中若得此信,烦请回书一封,女儿心念常存。
此致敬颂
康安
宝砚拜笔”
她写完后,将信纸对折封入信封,又加一小函,用的是日常的家常字眼,写给弟弟妹妹,说:
“灯节时你们可去放灯,别只顾贪吃,春寒记得添衣,照拂好自己。大姐在京,一切尚好。等春草长些时候,便能见面了。”
写罢,她将信封叠好,放入行囊。
又靠在椅上轻轻阖上了眼,唇边像是有一点笑意。
“歇息吧。”
·
京中春宴方散,风华犹沸,而千里之外,澄州也已入春。
江南春信早至,澄州初春时节,满城杨柳新绿,溪畔迎春探枝。小巷深处,晨雾尚未褪尽,墨瓦青砖间浮起一层薄光,微风一过,院中碧树轻轻颤着花影。
瞿府静谧如常。
厅前的竹廊下,老太爷斜倚藤椅闭目养神,膝上覆着一条软毯。身边炭盆尚暖,院中春雀啁啾。
书房内,瞿淮安正端坐书桌前,皱着眉临帖;而瞿佑苓则在一旁嘴里念着诗,念得断断续续,手里还偷偷攥了块蜜饯。
兄妹俩时不时互相瞄一眼用眼神打架,却都没敢太放肆,怕吵着了老太爷。
铺子那边照例是最忙的。
瞿老爷今日一早就去了前厅与伙计们核账,背手转着算盘珠子,眉头时紧时松;瞿秋晚一身素青对襟衣,手里拿着成色细致的绸样,正在跟门口的小掌柜核着料色分单,说话不多,小掌柜却不敢怠慢,一笔笔照她吩咐记得仔细。
府内东厢房,瞿夫人又推开了那间许久无人居住的房门。
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纱帐早已收起,一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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