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的角落有一间浴室，室内氤氲着湿润的水汽。

房间中央有一汪清泉，水面倒映着精致华丽的穹顶，泉边散落着几块光滑的鹅软石。

我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推到了水边。

沾满泥水的脏衣服被粗暴地剥下后，随意丢弃在了一边。

寒意顷刻间袭来，像一根根那样扎入我的肌肤。

我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环抱住胸/口，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好冷！我哆嗦着，试图往边上干燥的地方挪动。

那只毫无温度的手再次攥紧了我，如铁箍般一点点收紧，很快在我的手腕上勒出一道红痕。

好痛，骨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断了！

泪珠在眼眶里打滚，混着满面污泥一同落下，这让我看起来更狼狈了。

我忍不住眼泪汪汪地看向他。

终于他松开了手，用那块粉色的丝帕覆上我的眼睛，细致地擦拭着糊住眼睛的泥水和泪水，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

一阵刺痛后，我眯起眼睛，勉强能透过水雾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眼睑低垂，目光毫无温度地停留在我的脸上。

唇角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弧度，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其实我很想立刻求饶，反正为了活命，丢脸不算什么。

可在他瞳孔中看到自己倒影的那一刻，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浑身湿透，脸色惨白，怎么看都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

那冷漠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死死地锁住了我，像那间幽暗华丽却没有活人气的宅院一样。

氤氲的水雾中，我看到自己不停在雨中奔跑，像只无头苍蝇那样惊慌。

跑啊跑，却怎么也跑不出浮云镇的这一场雨，跑不出他像毒蛇一样无处不在的视线。

*

我猛地一颤，仓惶地移开目光，不敢再与他对视。

他仍在为我擦拭。

那方丝帕在我的脸上游移，擦过脸颊，滑向下颌，擦着擦着就到了我脖子那里。

柔软的布料垂落，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毫无预兆地停住了，在我颈侧的脉搏上。

颈间脆弱的肌肤一阵发麻，动脉在他的指腹下疯狂跳动。

血液不受控制地加速流动。

我似乎听到了那红色的液体汩汩奔流的声音，绝望、惊惶，随时都能冲破血管。

那只冰冷的手往下按了按。

寒气侵入皮肤，蔓延到血液之中，与之一同流遍四肢百骸。

我的战栗和恐惧透过脉搏，传到了他的指尖。

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接着，他的拇指按住我咽喉的软骨处，食指则仍搭在我的脉搏上。

这个姿势充满致命的暗示。

只需要两根手指微微用力，他就可以“咔嚓”一下扭断我的脖子。

时间仿佛凝固。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就在我思索他到底会不会解决掉我时，他缓缓收回了手。

悬着的心纲要落下看，结果一勺冷水兜头淋下。

寒意刺痛头皮，一股股流水沿着发丝滑入肌肤，划过胸/口和脊背，我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对于我的痛苦，他视若无睹。

一勺勺冷水接连不断地冲下，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用力搓洗着我手臂、肩颈上的污泥。

在污泥被冲洗掉的同时，热气也随之一同被冲刷殆尽。

我被冻得脸色发白，他却像没看到似的，仍在用一只手往我头顶浇着水，另一只手则搓洗着我身上的黑泥。

他的力道很大，我被搓得发疼，皮肤上多出一条条鲜红的印子。

看来他放弃了杀我的念头，但明显生气了。

确认性命无忧后，我也有些生气。

一股憋屈的怒火在心头蹿起，好想质问他，这是搓澡呢还是搓猪肉？！

我没有问出口，因为他可能会冷笑一声，然后告诉我，这是在搓人肉！

那就很可怕了！

我缩了缩脖子。

他一定是有洁癖的。

因为他将我从头到脚、翻来覆去搓了好几遍，连脚丫子也没放过。

直到他觉得满意了，才将我像一件物品那样拎起，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冰冷的池水中。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冰冷的池水淹没了我。

没等我扑腾多久，又被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提出水面。

“咳咳咳……”冰冷的池水呛入气管，我咳得撕心裂肺。

“你太过分了！”等气息平稳后，我忍不住大叫一声，语气十分愤怒。

他却跟没听到我说话似的，用一种相当冷漠的眼神看着我，让我心底发毛。

我承认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于是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用一只手搂住我的腰，将我固定在他的怀抱中。

另一只手穿梭在我被水湿透的发丝间，像在给一条落水狗梳毛。

黑色的长发滑过他毫无血色的手指，极致的黑与白在水中交错。

而当他的手掌微微下压，掌心触碰到我的头皮时，一阵酥麻感蹿过我的后脑勺。

双腿一软，几乎快要站不稳。他左臂收紧，稳稳地箍住我下滑的身体。

接着，他抬起了右手。

冰冷的指尖带着水珠，轻轻点在了我的眼皮上。

我闭上了眼睛。

冰冷的触感一路往下，鼻子，嘴唇，下巴，脖子……

那是一条线，一条界限分明的线。

划开生与死。

就在那指尖即将收紧的瞬间，我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我几乎不敢相信，他竟如此反复无常，而我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

那双幽深的眼睛看了我一会，我强忍灭顶的恐惧，学着他的动作，将手点在了他的眼睛上。

一滴水珠从我的指尖滑落，颤动着停留在了他的眉心。

他居然顺从地合上了眼帘。

我踮起脚尖，如羽毛般的吻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那不仅仅是一个吻，更是我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决心。

水珠沿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

温热的触感沿着透明的水痕往下，鼻子，嘴唇，下巴，脖子……

那也是一条线。

一条与死亡无关的线，一条带着温度的线，含着恐惧与亲昵的线。

线的这边是烟火人间。

我感到他僵硬的身体在我唇下微微震动。

他倏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竟出现了茫然和无措。

我清晰地看到他眼里的我。

接着，他低下头，像模仿一个新奇的动作般，拉起我的手指，略显笨拙地亲了亲。

然后，他手臂发力，不容抗拒地将我转过身去，从背后紧紧拥抱住我。

一点一点加重力道，冰冷而纯粹。

仿佛要将我揉碎成一波池水。

“为什么要逃跑？”他低沉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起，语气里是浓浓的困惑。

强烈的非人感似乎淡了些，但他的靠近仍让我浑身汗毛倒竖。

大脑飞速运转，我立刻换上一种嚣张的语气，试图掩盖声音里的颤抖：“什么逃跑？我那是生气！生气后离家出走！”

他摸了摸我皱成包子似的脸，“为什么生气？”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然后转身揪住了他的脸，气势汹汹道：“你说呢？你自己数数，你都有多少红颜知己了！居然敢欺骗我的感情！”

“还有，家里的下人怎么都是女的？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茫然、震惊、还有一丝隐约的委屈在那张惯常冷漠的脸上交替，那双冷漠的眼睛里第一次显出如此强烈的情绪。

他果断否认，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急促，“我没有！”

“你这个人渣，当我傻么？沈云川那些女人是怎么死的？肯定是被你勾走了魂！”

“思思，”他眉头紧蹙，那张清俊冷漠的脸上罕见多出一抹无奈之色，试图辩解，“不是我！”

“那你说是谁？”我紧追不舍。

他沉默了下去。

看来指望他头脑发热，再透露点什么是不可能的！

眼看他又要做点什么，我继续指控，“你也没和我成亲，就在这动手动脚的，太轻浮了，一点儿也不像个正经人！”

他一时语塞，半晌后开口，“那我们马上成亲？”

“哼，还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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