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国公府大的没边儿，东边原是前朝名士薛定充的祖宅，西边一墙之隔是种满琪花瑶草的京城盛景——亭菊水榭。

永和十三年，付骁平在平定北患时立了大功，先帝便将这两处合并为一，赐给他做国公府。

青衣现住的远香堂就在亭菊水榭中，偏是偏了些，但景色好，加之远离正街，清净非常。

穿过东西复廊，向南直入大厅，许氏正带着林婉婉端坐。

许氏面色不好，林婉婉则低着头盯着手里的茶盏兀自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厅外有脚步声，扭头看去，见来人是熙嬷嬷，许氏先是一愣，当即起身迎上去：“怎么是嬷嬷来了，清怡呢？”

熙嬷嬷面皮不动，嘴唇张合着：“自那日落水，小姐身体就不大痛快，得知二太太来了，实在是起不得身来迎，叫我来告罪。”

“这孩子，跟姨母还客气什么，我去看看她。”许氏说着就要去探病。

却被熙嬷嬷一把抓住了，两人视线相对，不用过多言语便知其中有深意。

许氏清了清嗓子，转头对林婉婉道：“婉儿，你先在这坐着，母亲去跟嬷嬷问询你表姐的病况。”

林婉婉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两人便朝着厅外走去，行至粉墙下，四下再无旁人，许氏面上亲和的笑意褪去，眼神锋利：“那丫头究竟怎么样？”

熙嬷嬷叹了口气：“本就是强弩之末，又落了水，着了寒，看着是不中用了，也就这一两月的事，现下跟表小姐呕着气，说什么都不肯见。”

林婉儿回去后就将事情原委跟许氏说了，自己的未婚夫被旁人惦记，谁能咽的下这口气，不见是在预料之中。

许氏没多在意，反是狐疑道：“听婉儿说，付清怡落水醒来后依旧活蹦乱跳，伶牙俐齿，精神头更甚从前，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太太没听说过回光返照？”

熙嬷嬷垂下眼皮：“一时的精神头，耗尽了，便是油尽灯枯，跟侯府的婚事在即，太太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许氏紧提的心松下来，是了，是了，身上有病的一到冬天就等于过鬼门关，想来那丫头的命数也就到这儿了。

筹谋数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难抑激动，双手紧攥着帕子，朝老天祷告：“多谢菩萨多谢菩萨保佑，成全婉儿一桩好姻缘。”

熙嬷嬷在背后瞥了她一眼，眼皮抽了抽。

林家本是书香门第，许氏之夫林绥，是林家第二子，两人成婚多年连生四个女儿，一直没有儿子，好巧不巧，七年前，林绥染疾病故，只留下她们母女。

没有生下儿子本就让许氏抬不起头，要不是看在许氏的亲妹嫁给付国公为妻，她时常上门走动，林家宗长早就将她们母女迁到乡下庄子上住了。

按理说，许氏过得艰难，更应该感谢自己的妹妹，善待妹妹留下唯一的血脉才是，可人就是这样奇怪，她不满于寄人篱下，总想着登门入户，做国公府的女主人。

之前还暗戳戳勾引过国公爷，只可惜国公爷忙于公务，为人刚正，压根儿也没往那方面想，事情不了了之，便又盯上了付清怡。

这样的人竟还张口菩萨，闭口佛祖，真是好笑的紧。

许氏朝天诚心拜了拜，转过身，眼尾的笑意还没散去，在熙嬷嬷的手上拍了拍：“你在那丫头身边多替我盯着些，有什么事儿及早派人来告诉我。另外记得替我带句话，让清怡好好养病，不要跟婉儿置气，回头我定重重责罚，给她出气。”

熙嬷嬷嗯了声。

许氏满意了，重新整了面容，拨开绿枝回了前厅。

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熙嬷嬷抿抿唇，转身朝远香堂而去。

......

从国公府出来，许氏带着林婉婉坐上马车。

阳光正好，车帘缝隙时不时有光漏进来，照在她腕子上的佛珠乌沉沉的，像是聚了神的眼珠子，四下扫视着。

林婉婉看的心里发毛，不动声色的掩了掩车帘。

“回去就将杏儿那贱婢发卖了，一张嘴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乱说，只给人招祸。”

林婉婉心里咯噔一下，杏儿从小就跟在她身边，说卖就卖怎么舍得：“娘，杏儿又没错做什么事，干什么要卖她？”

许氏眼神利起来：“还没做错事，要不是她激着你去约见那丫头，你怎么可能做推她落水的蠢事。”

“我和廖郎是真心相爱，她非要恬不知耻夹在中间，我只是想让她识趣些罢了！”

林婉婉越说越委屈：“今天叫我来又是为了给那贱人道歉，只因为她出生好些，便能事事都要压我一头吗？！”

“低声些！”看林婉婉嗓门越叫越高，许氏怕被人听见，压下声音呵斥。

林婉婉抽噎着。

看自家女儿这幅样子，许氏皱了皱眉碍于还在路上，不好再多说什么。

直到回到林府，一进门，林氏便向心腹曹嬷嬷交代：“找人牙来，把杏儿卖了。”

“娘......”林婉婉还要求情。

许氏眼锋凌厉的扫了她一眼，堵住她的话。

母女俩进了正屋，屏退左右，再无外人在场，许氏才道：“方才得的消息，那丫头活不久了。”

林婉婉猛地抬起头，眼神带着惊恐，要是活不成，显而易见是她推下水导致的，付国公一旦追究起来......

想到这儿，她的嗓音止不住的颤抖：“娘......”

“别怕，那丫头本就身体不好，无凭无据怪不到你头上。付骁平只有这一个女儿，她要是死了，定会悲痛欲绝。更重要的是，与晋阳侯府的婚事乃太后所赐，板上钉钉的事，总不能让晋阳侯娶个死人过门。”

林婉婉脸上的惧色褪了大半，呈现出诡异的兴奋来：“你的意思是......”

许氏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发顶：“那丫头发丧时，你趁登门祭奠，多在付骁平身边宽慰，再让世子派人动动嘴皮子，一来二去，让付骁平认你当女儿，嫁入晋阳侯府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许氏在一旁坐下，提起茶壶，残缺的茶叶在水流中打转儿，她皱皱眉，移开视线：“现在京中流言纷纷，都在传你与世子过分亲昵，品行不端。要是不把这件事处理好，被付骁平知道，以后再想登门就不易了。”

“把杏儿料理了，对外算是咱们正了门风，对内也算给了付清怡一个交代，明白吗？”

外面传来杏儿的哭嚎求救，林婉婉已经全然听不见，只顾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

以国公女之名，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嫁入景阳侯府，是林婉婉梦寐以求的事，她哪还会说个不字，乖乖依偎在许氏怀里：“女儿都听娘的。”

这头母女俩费尽心思的算计着，殊不知，另一边的付国公正想方设法把婚事退掉。

静安宫内因为终年烧香供佛的缘故，弗一进宫门便能嗅到扑面的香火气，让人不禁生出误入佛堂的错觉。

在宫人的引领下，穿过重重垂悬的帘幕，越往里走光线越暗。

行至正殿，荣太后上首高坐，身穿松花暗绣云纹大袖衫，肩戴霞帔，先帝去世至今已有十四年，可这十四年的时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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