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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冠长安第一年》

9.天下棋局

卯时。

天尚且只泛鱼肚白,安定王府的马车悄然停在容府侧门,容朱拢着那件儿银色狐裘披风,在安定王搀扶下上了马车。

她一夜未合眼,此时的颠簸直搅得她腹中翻江倒海,靠在霍瀛肩上,眼睛酸涩不堪,却合不上,面如素雪。

救阿爹的药缺一味世上罕见的药引,得此物可活死人、肉白骨,便是再重的病,再厉的毒,服下它也迎刃而解,以毒攻毒。

“此物,乃苗疆至阴至纯金蝉圣物,百年难遇,在江湖间难能得见,历代享有者非富即贵,抑或江湖豪士。这味药引老朽苦寻多年,也是近日听闻,此物在长安第一楼进行拍卖,若王爷王妃真欲夺此物,便去看看罢。”

郑大夫的话还犹在耳畔,那神往的样子与惋惜的眼神印在容朱脑中,挥之不去,像泥沼般拽着她越陷越深。她要试试。

所谓长安第一楼,便是享誉全国的长安第一大酒楼——凌烟楼。

此楼背后东家靠着老太后,长盛不衰,其中机关美物应有尽有,御赐金字招牌“天下第一楼”,地位绝非等闲。

霍瀛已经命人去讨了那拍卖会的请柬,届时容朱便以安定王妃的名号入场。

他们现在,正乘着马车在去往千年古刹济安寺的路上,去拜会不尘师傅,拜会容朱已遁入空门十载,安心修佛的母亲。

“这样靠难受吗?”霍瀛揽过她问。

二人着装并不张扬,甚至过分素净,似两只丹鹤交颈依偎。容朱双目空洞如窟,闻声点点头,声色听起来憔悴之至,透着满溢疲惫:“还好,此去要多久?”

霍瀛实在心疼她,重新调整了坐姿,宁是自己腰背悬空,也要窝出个舒坦的弧度,来契合、抚平容朱的疲惫:“此去五十里,睡吧,且得好一阵,不过我们轻车上路,宝马良驹,两个时辰总到了。”

听着他温柔又过于轻缓的语句,容朱被攥紧的心也似乎为此有了片刻喘息,她真的生出倦意,一种能让她安心入睡的倦意,靠在霍瀛身上睡得安稳。

霍瀛于边关习惯了不规律的作息,几日的颠沛流离敌不过容朱昨夜急红的眼睛,他不要再见到容朱眼里的汪洋,他想容朱眼中常存枝繁叶茂的春华。怀中那具逐渐趋于安静祥和的身体,也让他紧绷的神经就此松懈,他虚掩在容朱肩上的手臂,搂紧…搂紧……直到二人头贴着头,相拥而眠。

一路马踏飞泥,山色一新。

待到车夫勒马,称已至济安寺,容朱才从那躲进幼时的梦里不舍转醒。

天很晴,阳光像要刺破帘幔般透过缝隙洒在容朱脸上,她伸手去挡,这样一动连带着在梦中沉稳的霍瀛也醒来。

她抬头,两人面面相觑,此时才惊觉,他们梦中没有对方。

“你睡了吗?”容朱问。

“睡了,你睡熟后不久,我就……”霍瀛欲言又止。

这是几年来头一次,两人同时入梦,梦中却无彼此。容朱真想拉他聊个究竟,可还有太多事等着她去做,便只能作罢,撩开帘子,急于去见阿娘。

“别着急,小心摔着。”

她被身后的男人扶上一把,稳稳落在地上。

入眼是层云叠嶂,石阶古佛,济安寺的钟声回荡于山林,焚香味萦绕在鼻尖,几个小师傅身着淡褐布袄袍,正抱着扫帚扫阶上落叶。

他们今日前来,一为祈福,二为再算婚期,容老爷的身体怕拖不得太久。

霍瀛下了马车,便对她道:“今日不只我们夫妇前来拜会。”

容朱不解:“怎么这样说?”

然她话音刚落,便随着霍瀛手指方向,看到了不远处停落的一座宝气小轿,黄幔金鎏,珍珠玛瑙,是以装点,是皇家的轿子。

“皇室中人不去皇寺,来济安寺做甚?”她很讶异,成因济安寺在民间最为兴盛,是百姓大寺,求子最灵,已婚夫妇前来最多。

“慕名而来罢,无妨,既来之则安之。”霍瀛对她笑笑,牵起她的手,两人一同上山。

扫阶的小师傅见二人,上前询问,小小身躯朝容朱一礼:“女菩萨为何而来?”

这是最出名的尼姑庵,里面的小师傅多为流落街巷,逐水飘零的女婴,容朱还一礼,双手合十称:“我来见不尘师傅。”

哪想小师傅一口回绝:“师傅今日参禅打坐,不见客,女菩萨择日再来罢。”

她只笑着又说:“有劳小师傅同不尘师傅说,是长安的玉珠儿前来拜会,你跟她讲,她定会应允。”

小师傅应下,转身进了寺院。

她二人没等多时,便见那小师傅走出来,又合十一礼:“女菩萨请。”

容朱轻脚上前,拉着霍瀛正欲跨过那门槛,便被那小师傅再次拦下。

“师傅只说见女菩萨一人,王爷请在此稍候。”

她回头,看了眼霍瀛。

霍瀛朝她点点头:“我在此处等你。”

阿娘做事向来有阿娘的道理,容朱不多过问,转身跟着小师傅进了寺院,由着小师傅领路,带她去内院等候。

寺内乃清修之地,香火极盛,容朱先拜观音为父祈福,起来时眼眶又红的厉害,也不知是不是被这香火熏得……

两人行至一处别致小院,小师傅便不走了,对她道:“女菩萨在此稍候,师傅待会儿就来。”

“有劳小师傅。”容朱颔首。

她推开那半掩的院门,受潮生苔的木板咯吱作响,容朱走进去,但见那院中站着位身骨挺拔如松,却又有似水温柔的绿衣女子。那背影转过头,头上珠钗泠泠作响,素面也不显憔悴,玉容花貌,竟是有一面之缘的大公主。

容朱怔住。

赵芸章也一顿。

二人面面相觑,皆为彼此出现在此地而感到惊奇。容朱先见礼:“容朱见过殿下,殿下千岁。”

赵芸章点头,面色已然如常,仿佛两人私交甚好日常寒暄般:“安定王妃在此啊,寺中无人通传。”

“未曾想惊扰公主銮驾,妾才至济安寺,是来拜访不尘师傅的。”容朱低眉。

她以为这位大公主不会再多寒暄,却不想赵芸章竟是道:“噢…本宫来供灯,就要离去了,既然在此偶遇王妃,也是缘分,不妨进来陪本宫坐坐?”

容朱硬着头皮应下,她不知怎么,打心里觉得这位大公主才是朝内最不好应付的人。一个扶不受宠幼弟到太子的女人,一个帮失势皇后生母稳坐中宫的皇长女,绝非她表面显露这般云淡风轻。

她随公主进房,专供贵客落脚的屋子很宽敞,很明透,装修简而精,雕花圆桌上摆着瓜果与点心,都是从供桌上撤下的。

“王妃一人前来吗?”公主问,替她斟茶。

容朱有些受宠若惊,摇头道:“王爷陪同前来。”

“虽不知二位何时相识,但这份真情的确令本宫动容。王妃身居此位,便是长安贵女典范,本宫原先不知王妃何人,对此颇有担心得见后只叹没早些认识王妃这等妙丽无双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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