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得岁岁吵》
屋里。
厚重的紫檀屏风后,隐约传来长辈们低沉的谈笑,暗流涌动。
年轻一辈则散落在宽大的沙发区,言笑晏晏,自成一方天地。
许岁眠陪着杜蕙心,在衣香鬓影中穿梭,向几位世交叔伯阿姨问好。
自从许家破落后,这些人精的态度早已是云泥之别。霍然看着许岁眠跟在杜蕙心身侧,对着那些眼神精刮的富太太官太太们,强撑起无懈可击的笑意,杜蕙心赔着小心,那份刻意又卑微的世故,看得他心头莫名发堵。于是放下东西没挪窝,就寸步不离地杵在许岁眠斜后方半步的位置。干脆不走了。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霍家如今在圈里势头正劲,有霍公子站台,旁人多少收敛些,那些含沙射影的刻薄话也暂时咽回了肚里。
许岁眠侧眸,极快地扫了他一眼,没言语,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再看沙发那边,何家瑞和薛晓京早就到了,正盯着电视看得入神。面前的茶几上堆着瓜果茶点,壁挂电视里正放着吵闹的动画片。俩人看得比旁边流着哈喇子的小豆丁还投入。
“操!懒洋洋丫绝壁是公的!”何家瑞指着屏幕嚷嚷。
“母的!!你丫懂不懂啊!”薛晓京一巴掌拍他腿上。
“公的!”
“母的!”
吵吵得活像俩掐架的癞蛤蟆掉进了开水锅。
许岁眠陪着杜蕙心在厅里走着,眼神不经意间掠过镂空屏风,终于捕捉看到了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身影。
-
谢卓宁斜倚在八仙桌旁,由着身边的叔伯们给点烟。一身高级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腕子上那块百达翡丽也歪斜着晃荡——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场子,满堂宾客,也就他敢这么散德行。
杨知非跟长辈们虚应了一圈,溜达到沙发区找何家瑞他们。打火机随手往茶几上一扔,抄起块西瓜啃了口,“一会儿散了席,搓两圈?”
“上回你俩合伙坑我那十几万我还记着呢,又想算计我?”何家瑞递过纸巾,杨知非顺手抹了把嘴角,痞痞一笑。
薛晓京嗤笑出声:“嗬,自己脑子不够使,怪我们咯?”
“甭废话,就说来不来。”杨知非挑眉。
“这不三缺一么?”何家瑞话音未落,几个人的目光就齐刷刷投向大厅那头——霍然正巴巴地跟在杜姨身后,那殷勤劲儿,装得跟人准女婿似的。结果呢?人岁岁连个眼角都懒得给他。几人默契地啧啧摇头,这哥们儿是真不嫌跌份儿。
再瞥一眼霍然他妈那张脸,拉得老长,阴得快滴出水了。
不一会儿,霍然陪着许岁眠回来,两人都累得够呛。
许岁眠刚在沙发落座,霍然就赶紧挑了块顶好的西瓜,仔仔细细用纸巾托着递过去,“岁岁,吃块西瓜解解渴?”
许岁眠没接,只淡淡摇头。
“那……喝点茶?”霍然放下西瓜又要去倒,许岁眠直接打断:“我不喝。”
霍然动作一顿,还是执拗地倒了杯热茶,“渴了你再喝。”
“我不渴。”许岁眠语气疏离。
那副热脸贴冷屁股的样儿,看得对面三人直起鸡皮疙瘩。
霍然眼风不善地扫过来,仨人立马装模作样地别开脸。何家瑞假装给杨知非整整领子,薛晓京装模作样地拨弄何家瑞头发。
“……”霍然没辙,把茶杯搁在许岁眠手边,“行,那你歇会儿。卓哥被老爷子提溜去训话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许岁眠理也没理。说真的,这场面也忒尴尬了,杨知非都没眼再看下去。没两秒就起身,掸了掸衣角,“你们坐着,我过去给老爷子点个卯。”
何家瑞赶紧跟上:“捎上我!”
薛晓京屁股刚离沙发,就被许岁眠一把拽住:“你干嘛去?”
“我……去趟洗手间?”薛晓京眼珠一转,“一起?”
-
-
洗手间里,薛晓京对着镜子补妆,抢着吐槽:“霍然是不是有病?他妈那脸都黑成锅底了,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还在场呢,他倒好,还敢往你跟前凑!这不是成心给你招恨吗?”
许岁眠慢条斯理地洗着手,没吭声,只对着镜子仔细补了补口红。
“我可告诉你啊,千万别给他好脸!今儿表现就对了,尤其当着他妈面儿——”薛晓京话音一顿,凑近许岁眠,压低声音敲重点,
“烫知识!以前圈子里有个传说,八成你也听过。一姑娘,协和的女中医,哈佛医学院回来的,盘儿靓条儿顺性格好,简直是二代圈里的女神,多少少爷为她疯魔。可惜啊,就是出身差了点,那些公子哥儿的妈没一个瞧得上她。跟其中一位少爷谈恋爱那会儿,被那位官太太婆婆往死里整。你猜最后怎么着?那位爷,愣是跟家里掰了,带着姑娘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双宿双栖了。够狗血吧?但我他妈觉得真够劲儿!够浪漫!”
“中医?”许岁眠半天没反应,听完才出声,重点却歪了,“那她医术好吗?脉摸得准吗?”
“好!听说现在定居云南了,怎么着,你去找她瞧瞧?”薛晓京也乐了。
俩人这重点歪得没边儿。
许岁眠抽出纸巾擦干手,利落地扔进纸篓,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异常坚定:“不了。我这病,该找谁,我心里有数。”
-
-
回到大厅,已近开席,人比刚才又多了不少。
谢卓宁还在小厅里,隔着屏风,听老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数落。说他玩车不着四六,嫌他玩命不把安全当回事。他就那么懒散地笑着,指间夹着烟,烟雾缭绕,把老爷子熏得直皱眉。
“岁岁是在《先锋报》做记者?”许岁眠正走神,身后忽地传来问话。她回头,见赵西西搀扶着谢家老太太不知何时已到了近前。许岁眠忙恭敬问好。
手里捏着的青瓷茶杯不自觉地紧了紧,“是,之前在民生口,最近刚调到体育组。”
几人移到一旁的紫檀木贵妃榻坐下。老太太拉着许岁眠的手,目光温和地打量她:“西西在总台,说起来你们也算同行,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孩子,工作上该帮衬就互相帮衬着点。”
话虽这么说,那眼神语气分明是抬举赵西西。
“那当然啦!”赵西西立刻亲昵地搂紧老太太胳膊,转向许岁眠,笑容无懈可击,“岁岁,以后工作上要是有难处,需要帮忙随时跟我说,千万别客气,咱们都是自己人。”她说话时一侧嘴角微妙地勾起。
许岁眠端坐着静静看她,脑子里蓦地蹦出个韩剧名——《继承者们》。赵西西此刻这副腔调表情,跟里面那个女二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好的。”许岁眠应得滴水不漏。
屏风后,杨知非给谢卓宁点烟,身形微侧,压低声音:“你说赵西西是不是有病?一见着许岁眠就跟斗鸡似的支棱毛儿,女人这嫉妒心,真他妈可怕。”
谢卓宁叼着烟,往那边瞥了一眼,没搭腔。
“你丫到底怎么想的?说放下了吧,单身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影儿都没有;说没放下,人家回来了,你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真打算打一辈子光棍,跟那堆铁疙瘩过一辈子?”杨知非揶揄道。
谢卓宁吐了个烟圈,声音懒洋洋的:“能跟铁疙瘩过一辈子,也挺好。”
杨知非嗤笑一声,看他浑不在意,也懒得再管。目光在屏风外扫了一圈,状似无意地问:“哎,你那美艳小妈呢?怎么还没来?”
“你丫找抽呢?”谢卓宁眼风一冷。
他沉默片刻,又吐了口烟,沉声道:“给你个任务。”
“把那只斗鸡给我弄走。”
杨知非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叼着烟,懒洋洋应了声“成”,晃晃悠悠从屏风后绕出去。
“西西,有事找你,出来一下。”他扬声喊着,把一脸不情愿的赵西西给“请”了出去。
许岁眠耳边终于清静下来,刚低头松了口气,旁边又响起一个娇媚的声音:
“哟,这可巧了。卓宁他们车队也常跟体育记者打交道,听说你们两个还是京北一中的老同学呢……”说话的正是杨知非口中那位“美艳小妈”。
她站在那,离屏风前后都不远,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两边都听得真切。
不知是反感这种刻意的攀扯,还是怎的,屏风后先是传来一声打火机响,紧接着,是谢卓宁带着明显不屑的京腔——
“校友罢了。”
许岁眠捏着小瓷盏的掌心一抖,不知怎么,心里那点不该有的委屈突然就漫了上来。
赌气似的跟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我们不熟。”
两把冰碴子似的声音碰一块儿,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说完许岁眠就低头抿茶,再不肯往屏风后看一眼。只是心里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又酸又涩。
屏风后,谢卓宁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机,头顶吊灯的光线将他侧脸劈成明暗两半,冷硬得像胡同口的石狮子。
就在这时,谢卓宁小妈的女儿,不到七岁的小妹,突然像个小炮弹似的冲到许岁眠跟前,拽着她的袖子脆生生喊道:“姐姐!我瞅你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许岁眠一愣,周围人也面面相觑。许岁眠出国那年这小丫头刚出生,这些年她压根儿没回来过,小丫头能上哪儿“眼熟”去?
“我想起来啦!”小丫头突然一跺脚,又转身哒哒哒跑到谢卓宁跟前,指着许岁眠大声说,“哥哥枕头底下藏着的那张照片,就是姐姐你!”
一屋子人顿时噤了声。
就在这时,谢卓宁终于抬了眼。
他屈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小妹的羊角辫,喉结在立领下滚了滚,声音低沉平缓:“哦,那张啊。”慢悠悠锁上手机,“啪”一声撂在茶几上,抬眼看向许岁眠,“哥哥不知道是她。”
他顿了顿,嘴角随即扯出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我是随手从校网下载下来——辟邪的。”
许岁眠:“……”
其他人倒没太当真,大多觉得小孩儿看漂亮姐姐都一个样儿,笑了笑,当个小插曲就过去了。
唯独一直坐在上首品茶的周宴清,一个没忍住,“噗嗤”差点把茶喷出来。
他今天本是来给老爷子贺寿,想着露个面就走,没成想谢卓宁也在,就坐下聊几句打发时间,倒真让他赶上场好戏。只觉得这帮大院子弟真逗,每次来都能看点儿新鲜乐子。
老爷子自然也听见了,本来对孙子就气不顺,这下更是火冒三丈,重重哼了一声:“胡说八道!”他随手把许岁眠招了过去。
许岁眠不敢怠慢,赶忙绕到屏风后,恭恭敬敬给老爷子请安问好。方才后面贵客太多,她没好意思往里挤。
“爷爷,给您道喜,祝您福寿安康。”许岁眠也一并给周围的叔伯们问了安,还有熟识的薛叔叔、何叔叔。甭管如今这些人还看不看得上她,礼数周全总没错。
她眉眼低垂,正要退到一旁,目光触及坐在老爷子下首的周宴清,赶忙又恭敬地补了一声:“周总。”
周宴清眉眼弯弯,随意抬了抬手算是招呼。
“过来,岁岁。”老爷子对许岁眠招手,让她近了说,声音也明显软和下来,透着慈爱,“回来多久了?”
“有几个月了。”
“怎么现在才来看爷爷?”老爷子是真喜欢许岁眠。小一辈儿的,不是太混不吝就是太不思进取,就数许岁眠沉稳好学,品性端正又刻苦,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可惜,被家里那些糟心事给耽误了。
许岁眠想起以前还在大院住时,谢爷爷对自己的诸多照拂,鼻尖不由得一酸。“工作忙……”她声音也软了几分,带着愧疚。回来这么久,出于种种顾虑,也确实没主动登门。
“工作上有难处?有难处就跟爷爷说。”
“没……”许岁眠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带着点怨怼地偷偷瞟了谢卓宁那边一眼,小声嘟囔,“就是……有的人太大牌了,采访难度有点大……”
这声小小的抱怨,到底还是清晰地钻进了当事人的耳朵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