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臣(No, Minister)》
【序幕】S01E00 《同义反复》(Tautological)
1980年1月18日,星期五。
雾,一层一层地从泰晤士河面爬上白厅街,在古老建筑的石墙与檐口之间翻卷,无声地包裹了整座政府区。
1979年那个被称作“不满之冬”的凛冽记忆尚未完全消散,1980年伊始的第三次悬浮议会,又给这座权力中枢蒙上了一层新的、疲惫的阴霾。保守党306席,工党285席。自由党异军突起的27席,成了天平上那枚微妙的砝码。
保守党戴维·诺斯科特与自由党理查德·特里维廉在唐宁街十号签署联合协议的照片,占据了次日《泰晤士报》头版下方不大不小的位置,标题透着谨慎的乐观。
必要,而非热忱。(Necessity, not zeal.)
评论人把这一切概括为一句冷冰冰的格言,仿佛白厅那台精密而陈旧的机器只在被逼无奈时才会动一下齿轮。
查尔斯·海德(Charles Hyde)没看报纸。
他正对着一部老旧的黑色转盘电话踱步,螺旋电话线在脚下缠成了焦虑的几何图形。
他知道自己会在这次权力洗牌中获得一个席位。
问题是,哪一个?
这悬念像一根鱼刺,卡在查尔斯政治抱负的喉咙里,不上不下。
短暂的纠结后,他拨通了去年圣诞夜聚会上结识的友人维克托(Victor)的电话。
虽然相识的时间不长,但他们之间棋逢对手的几次智力交锋,让查尔斯觉得两人已足够捻熟,可以分享一点无伤大雅的抱怨。
“维克(Vic)。”他刻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松,“你说理查德那家伙会把我塞到哪个角落去积灰?”
“查理(Charlie)?”电话线另一端的声音,透着一种被强行拽离宁静的疲惫,“容我提醒你(I feel compelled to remind you.),决定你职务的人是首相,而不是副首相。”但他还是温和而精确的纠正道。
“哦,省省你那套繁文缛节吧,维克托(Oh, spare me the protocol, Victor.)。我知道决定我职务的人是PM,授予我职务的人是女王。”查尔斯让步得毫无诚意,他从旁边拖了张椅子,又把黑色转盘电话往身前拉了一寸,“这次别扯远,来帮我分析分析,用你的‘观察者(Observer)’视角。你觉得理查德会替我从PM那儿‘争取(wangle)’到什么?他总得给我弄点像样的(decent),对吧?总不能让我这老狐狸去管文件归档?”
“查理。”对面的人似乎是叹了口气,“你已经四十一岁了,我想年岁赋予人的……不该仅仅是身体上的成熟。”
而查尔斯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推演,思绪继续沿着自己的轨道狂奔:“先让我们试试排除法。首先,财政、内政、外交、国防——这些核心的红盒子,保守党绝不可能放到我们手上,想都别想,门都没有。(Out of the question. Not a hope. Door firmly shut.)”
“‘我们’?”对面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代词。
“请允许我纠正。(If I may offer a correction.)”他的声音透着对查尔斯一贯的无奈和刻意的疏离,“我并非自由党员,我不站任何党派(I take no whip.),我持中立观点(I take the crossbench view.)。”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一分,如同放下一个无形的句号:“而且……某些想法(sentiments),最好停留在合适的位置。(Best kept under one's hat.)”
“看在上帝的份上(For God's sake.),维克!这只是通私人电话,MI5可没那闲工夫监听两个老家伙闲扯(bugging two codgers in mid-prattle)。”查尔斯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尽管对方看不见。
话筒里传来一阵意味深长的沉默(a pause heavy with unspoken caution)。
“我想……”这话带着某种近乎宿命的预言感,低沉而清晰:“你未来的常任秘书会不厌其烦、不遗余力地向你灌输谨言慎行的艺术(The art of discretion),那将成为你的……入职必修课(It will be quite the... induction.),一场漫长而必要的……熏陶。(A protracted and necessary... immersion.)”
“那真是令人期待的入门课……所以还剩下什么?”查尔斯扯回话题,继续着他的独角戏。
“教育大臣?可能性微乎其微(Not a cat in hell's chance.)。能源或者工业部?眼下怕是烫手山芋(rather hot potatoes)。苏格兰或者威尔士事务大臣的位置?或许会象征性地划给(tossed to)自由党,但总不至于打发我去管那些吧?至少别是北爱尔兰。我的天(My God.)!”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总不能是农业、渔业及食品部吧?难道要我去安抚愤怒的农夫,或者和忧郁的鳕鱼谈判?虽然现在鳕鱼或许更倾向找国防或者外交大臣诉苦(lobby)。”
一声带着克制的疲惫的轻叹。
“查尔斯。”那人的声音透着一种被耗尽后的奇异平静,“你打电话给我,该不会就为了找个会喘气的树洞(sounding board),听你复述内阁大臣名录吧?”
电话线两端陷入沉默,话筒里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
“Good Lord…”他的声音少见的带上了难以置信,“你真是为了这个才打给我?在星期六的……这个时辰?”
“For pity's sake.”近乎恳求的语气,或者说,是一种极度克制的命令,“放过我吧,也放下你的话筒,给10号的电话预留一条干净的线路(Spare me—and spare No.10 the busy line.)。我想你也不希望首相第一次传唤他的新大臣时,就遇上占线的忙音吧?那会是个……令人遗憾的开端(an inauspicious beginning)。”
“他可以稍后再拨,或者等我打回去。”察觉到另一头再度沉默,查尔斯连忙找补:“这只是个玩笑。”
“我装了两部分机电话。”他接着补充,仿佛这个小小的技术便利能奇迹般的化解所有难题。
“查理。”对方把他的名字唤得像一声更深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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