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暮天记》
众人腾出了西面一间厢房停放尸体,俘虏的禁军远离人群,被关押在后院。
花沐雨满身疲倦,独自找了个僻静的屋顶——这里可以看管俘虏,前院发生什么状况也能及时赶到。
侧面传来一阵轻响,还有吱呀吱呀的竹子摩擦声。丹砂顺着梯子爬到屋顶,到花沐雨旁边坐下。
“谷中的回信传来了。”丹砂道,“金师根本不知道扈陵匪患一事,也从未押过什么俘虏出城,肖元影一直在骗我们。”
夜空皎洁,刚过十五,月亮浑圆,凉凉地照在她二人身上。
“姜国皇帝派来了新的钦差,亲赴扈陵主审此案,说是快马加鞭,差不多明天晚些时候就会到了。”丹砂想了一想,“哦,不对,已经是今天了。”
花沐雨勾勾嘴角,强撑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与丹砂打趣:“这个时候来扈陵?”
丹砂点点头:“派了个皇子呢。”
“哇,还是个皇子。”花沐雨打趣。
丹砂沉默一瞬,问:“你怎么样?”
“我能有什么事。”花沐雨犹自在笑,半晌,道,“对不起。如果我不出城,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此时她还保持着能让人喜爱的笑容。
“当时的情况并不分明,你也不知道他们竟然会这样丧心病狂,选择情况更危险的茜君情有可原。”丹砂道。
“不……”花沐雨条件反射般否定了,“我当时心里已经想到了,但是偏偏忽视了这种预感。如果我再考虑周全一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独自坐着,然而小南国弟子的、茜君的、黑衣人和禁军的,乃至更久之前的,孩子的尸体,大人的尸体,该死的和不该死的,所有过去和现在丧命在她手下的人仿佛都躺在她身侧。
所有的一切压在她身上。凝固成黑色的红色,失去生机而变样的面孔,干涸在空洞眼珠上的泥土,还有挥之不去的腥味,早就不存在的饱含着憎恶、不甘、怨愤的眼神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她。
除了我没有人应该死,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情绪再次袭击了她,花沐雨保持着笑容,空茫地想着。
“我说过了。决定是我做的,我会负责。”花沐雨道。
“我也赞同了你的决定啊。”丹砂嘀咕,“这是共同的决定,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花沐雨没有说话。
丹砂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是我做了这些事呢?”她转向花沐雨,问,“如果是我没发现肖元影的调虎离山之计,选择出城,但是给你留下了保险的手段。我出城后发现了中计,及时赶了回来,救下了剩下的人。假如是我,你会对我说什么?”
“没有及时。”花沐雨道,“我回来晚了。”
“好,回来晚了。”丹砂耐着性子,“我没发现肖元影的调虎离山之计,选择出城去看茜君的情况,走之前给广丹南星她们留下了保险的手段。出城后我发现中计,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拼尽全力救下了剩下的人。这样,你会对我说什么?”
“我会对你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发生这样的事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说出这句话,她干涩的眼眶忽然涌上一股热流。她忙扭头看向别处,好缓解那股热意。
她知道丹砂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开解她。“但是你不是我。你还是个孩子。你不习武功、钻研医术,而我本来就应该要保护你们的。你这样,是做到了你职责之外的事,而我是没有做到我本该做到的事。”花沐雨道,“你不用安慰我了。”
“我早该发现的。”她平静地说,“你提醒过我那么多次,我还以为是你想多了。明明有那么多迹象,我都没注意到。如果不是我的疏忽,大家都不用死。他们都还那么年轻,大有作为,不久前我们还坐在一起,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安慰我。”
丹砂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那你打算怎么办?”丹砂温和告罄,用惯常那种略带嘲讽的语气问道,“去给他们偿命吗?”
花沐雨没有说话。
“死了那么多人,你只有一条命,怎么偿得过来?死去活来杀你千百次?”丹砂诘问,她以为花沐雨介意的只是小南国的弟子,“他们都是弟子里的佼佼者,医术卓绝,要是活下来,可以拯救无数的性命,因为你,他们死了,未来本可以活下来的无数生命也死了,你怎么赔?你赔得起吗?”
“我赔不起。”花沐雨没什么表情,而羞愧在内里如同万蚁噬心。她想要缩起来,想要发怒,想要叫所有人走开,或者躲到一个没有人也没有光的窄小角落,但她硬挺着在这里接受惩罚;她想要说点什么,又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流出来。
她问丹砂:“你要不杀了我?”
“想死就自己去死啊,干嘛还要人杀你?”丹砂皱着眉,“你在矫情什么?我问你,你还有个师弟是不是?”
“是。”花沐雨答道。
“你师弟修为如何?”丹砂问。
“不在我之下。”花沐雨道。
“那如果今日的人是他呢?”丹砂假设,“假如是他出了城去,你和我们一起被困杀城中,他赶了回来,造成如今的局面,你会怪他吗?”
花沐雨默然。
“我不会怪他。”花沐雨缓缓道,“我知道他必然已经拼尽全力,而且,在此种境况下,他必然已经十分自责……所以我不会再怪他。”
“所以你为什么总是对自己格外苛刻呢?”丹砂问。
花沐雨漠然道:“人怎么可以对旁人严格却对自己宽容呢?”
“对自己严格不等于苛刻呀?”丹砂匪夷所思,“我问你,你一直在说你自己,肖元影呢?其他禁军呢?他们杀了这么多人,你觉得他们可恨吗?”
花沐雨木然:“世人做事总有他们的缘由,前因后果,因果循环。他们做出选择,付出代价,我不恨他们……”我也不想去做那个为他们量刑的人。
“你连他们都不恨,然后反过来憎恨自己?”丹砂不可置信地反问,“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勉强算是个道理,但是你不觉得你对待别人过于宽容、而对待自己过于严格了吗?”
花沐雨垂眸不答。
“你有病吧?你算老几啊?你很了不起吗?”丹砂接着道,“大家都是人,为什么别人有的问题你不能有?是你和别人都不一样,还是你注定要比别人优秀?”
花沐雨的喉咙动了动:“怪我自命不凡吧。”
丹砂做出个厌恶的表情,扯过花沐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手,感受了一下她的脉象又丢开:“挺好,照这个架势,你很快就可以如愿去死了。”
花沐雨慢吞吞地收回手腕,整理好翻开的衣袖。
“我原想劝你去歇一会儿,如今看来,倒不如放你矫情。”丹砂拍拍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花沐雨,“若是真想死,你就痛快找个没人地方,别还特意跟谁说似的,有劳我不得不开解你。”
花沐雨仰头去看她:“没事儿,你当我胡说。”
“你都这样了谁还能当你没事胡说啊?”丹砂厌烦极了,“你很喜欢这样引起别人的愧疚、让别人不得不救你、然后你又做出不想被救的样子是不是?”
花沐雨的嘴角应言落下,看着花沐雨的样子,丹砂的语气又和缓下来:“退一万步讲,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亏欠了别人的未来,就不要再亏欠自己的未来;如果你改不掉自命不凡,那就去做能让你变得不凡的事,别光在这儿自怨自艾。”
“此前我不想你回北境,但是这么多天下来,我反倒觉得,你该回去走一走。”丹砂道,“做得好是应该的,一丁点的错误都是不能容忍的,什么样的过去会养出来你这样的人?你不喜欢你自己,随波逐流,找不到自己想要坚持的事,想要把自己和一切隔离开,被动地等待着死亡,这样很烦人。我觉得你需要和自己的过去聊聊天。就像你宽慰所有其他人一样,你需要想明白,你已经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你也该放下自己,你不是至高无上的救世主,大家都一样,你没什么了不起的。”
花沐雨不知为何涌起一股被冒犯般的不悦,她克制着收回视线:“我们别聊这个了。”
“有病!”丹砂一下子沉下了脸,拂袖而去。
一夜无眠,又木雕泥塑似的过了一个白天,第二天天擦黑的时候,果然有新的队伍开到扈陵。
花沐雨看着新来的队伍接手了俘虏,提及北城还有被困的百姓,川连看向花沐雨。
“一起去看看吧。”花沐雨道。
根据肖元影的交待,他们所在的这处南城“永安堂”其实本叫“广发堂”,是他们挑了些好摆布的病患集中在南城,并南城剩下的原住民一起,摘了北城永安堂的牌匾,在南城摆出了一个糊弄人的阵仗。川断失去意识,也是被挪过来的。
南贵北贱,北城条件差,瘟疫本就比南城严重很多。挑来听话的病患装点南城后,他们本想将北城那些不服管教的贱民砍杀,未料出了个妖物,将剩下的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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