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暮天记》
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但做梦的人沉浸在梦里,只有醒过来的人才能看清。
花沐雨认出了这个地方,这里是武英殿的斗场。
四周是大大小小的孩子的尸体,他们有的面朝下趴着,有的倚在尸堆上、深深垂着头。
她感受到指缝间鲜血粘腻的触感,仿佛皮肤都粘连到一起。她正在向前跑,有人在追着她,她想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远处还有很多人,他们都在不死不休地争斗。
她知道他们是和自己一起在武英殿听教的同窗,但是叫不出来他们的名字。她从没有看清过他们的脸,但是莫名地知道他们的身份。
很奇怪,他们都是过去的样子,但是她已经是现在的自己了。那些看不清脸的孩子们朝她攻击,她想要躲开,但是浑身没有力气。转瞬间,她的身上布满伤口——好像在此前她身上就已经满是伤口了,她却奇异地感觉不到疼痛。
她一路逃跑,沿着斗场的墙壁,却找不到出去的路。忽然,她跑到一处皇宫模样的地方,谢皇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一下子感觉到谢皇的不悦,一打颤,立刻跪了下来。
她面前的谢皇说:“怎么还没分出胜负?你没把他们都杀了,雪国这次落在人后,我们要拉几个人出来去砍头。”
她明白了谢皇的意思,雪国一直是最强大的国家,因为自己没能获胜,雪国败落,而谢罪的方式是就砍头。
她的身边有其他很多同窗,队伍歪歪扭扭的,大家都站在一片空地上。
站在她前面的人跟她说:“砍头不会死的,头砍下来之后,和身体一起按照原来的位置摆好,再在没有光的小房间里放几天,头就能重新长好,人也就活过来了。”
没有理由的,她自然而然地知道那个要砍头谢罪的人是她。周围的人都习以为常,她也习以为常,只是心里有点害怕。
她嘱托那个人:“我被砍头之后,到头重新长好的这几天,你帮我看着点,如果我娘来找我,你就帮我应付一下,我怕我娘担心。”
转眼她被带到空地中间,四周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他们身上都带着血,低着头看着她。谢艳朱不知道为什么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离她特别近。
她并没有被绑着,自如地走到谢艳朱面前,问她你为什么在这里,娘呢?
谢艳朱并没有回答。
忽然有人催促:“怎么还不砍头?”
“一会儿你别看。”她一边叮嘱着谢艳朱,一边赶紧回到断头台边。
锋利的刀刃就悬在脖颈上,她身体害怕得从心底泛起凉意,但是身体一动不动——砍头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大家都已经习惯,不用怕,没什么好怕的,若是怕了叫人笑话,也给人添麻烦。
那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花沐雨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梦,但是只有醒过来才能知道这是梦。
雨还在下,花沐雨双手冰冷,眼前是一片昏黑,让她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她躺着发了会儿呆,无力于自己反复做这样的梦,那种怪异的胆寒还留在她的身体里,她恨不得砸开自己的脑子,好叫自己停止思考。
时间还早,她尝试着继续睡去,然而一闭上眼睛就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睡过去的话会不会继续那个梦。
刀刃悬在颈后的胆寒犹在。被砍下脑袋真的不会死吗?她睡意全无,下床坐到桌前,没有点灯,摸着黑将杯中剩下的半盏冷水喝了下去。
又缓了一会儿,她走到窗边,打开窗子。
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门生堂中幽暗的烛光略微照亮漆黑的雨夜,师弟和师父的房间都静悄悄的,一片黑暗,好像只有她还醒着。
我为什么要跟她说那些话。
长乐宫中的一幕又闪回眼前。她仿佛再次回到那个场景,审视着自己的每一个举动。我为什么要和艳朱说那些呢?她诘问自己。你在希冀谁的体谅?你在要求谁的宽恕?
难以忍受的刺痛和燥痒从她心口泛起。别想了!她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然而脑中又再一次回到了梦里。
武英殿的同窗都是在哪一次斗场中死去的?她回忆着那些脸庞。
自己又曾经杀过多少人?她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从头细数。
她知道可能不会有人在意这件事,但她就是止不住地回想。越是回想,心中焦灼越甚。
够了,停下。化出匕首,她带着仇恨朝自己的小臂刺了进去。不要让自己陷入这种思绪,快想些别的!
伤口处首先泛起的是一种被穿透的古怪触感。她抽出匕首,疼痛和鲜血一起涌了出来。
这份疼痛使她沁出眼泪,然而回忆仍在脑海中叫嚣。她又刺了几刀,终于被涌上的疼痛拉回了思绪。
匕首消散在空中,她将手伸出窗外,等伤口被大雨冲得发白,也不怎么流血了,又去换掉湿了半截的衣服,在柜子里找到纱布,用纱布将伤口裹好。
点起灯,房间终于亮了起来。她将脱下的衣服按进脸盆里,搓洗袖子上没冲干净的血迹。
一边搓洗,她一边想:别再回忆过去了。人间覆灭在即,我要怎么做?
我要保住北境、保住雪国吗?艳朱还在,那些无辜的人还在。
能将雪国迁到凌虚界吗?雪国立足于人间,若想护住雪国,是不是只能保住人间?
但是只保护雪国吗?人间其他地方的人怎么办?难道只能看着他们在浩劫中湮灭吗?
又或者真如师父所问,人间有什么好拯救的?那些腐烂的、恶臭的,你忘记了吗?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思绪喘息的一霎那,谢艳朱说她的那句话又倏然闪回她的脑子里。
懦弱无能、虚伪自私、优柔寡断、心慈手软。
别说了!
花沐雨发出无声的嘶吼,衣服落在水盆里,她又扇了自己几巴掌,最后捂着脸贴着柜子滑坐在地,蜷成一团,将脸藏在双腿后面。
她的手是冰凉的,手臂上热胀的伤口还传来剧痛。她的脸是滚烫的,口中控制不住地无声咒骂着自己。鼻腔中全是铁腥的味道,叫她一阵阵泛起恶心。她艰难地喘了两口气,终于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流下了一天前的泪。
你就是个废物,什么事都做不好。
花沐雨绝望地想着。
你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的生命和期待把你堆到了这个位置,可你什么都没做到。母亲在冷宫受苦,妹妹被迫嫁给自己没见过的人,师父传给她的剑法学不好,师弟那么敬仰她,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敬仰的人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徒有其表的废物。
母亲无声无息地死了,妹妹杀了父皇,谢氏族人的血淌满整个无极殿前的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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