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别怕,灾荒年,我种田养活一家》
南阳城**。
在二次神罚的宣告下达之后,这座城市便失去了所有鲜活的气息,变成了一具被恐惧攥住心脏的巨大尸骸。
白日里,长街空旷,再无一丝人烟;入夜后,万家闭户,听不见半点声息。
只有那座矗立于城外荒坡上的京观,在惨白月光的映照下,如同一座无时无刻不在生长、散发着怨毒与诅咒的白骨灯塔,俯瞰着城内二十万绝望的囚徒。
恐惧,当被浓缩到极致时,便会发酵出一种名为“秩序”的**。
城中心,昔日最繁华的十字街口,此刻已变成一片巨大的工地。
赵德芳以神尊的名义下达了第一道敕令:全城动员,不分男女老幼,于三日之内,在此地筑起一座足以彰显神威的祭天神坛。
这是一道无比残忍的命令。
被驱赶来此充当苦力的,大多是城中守军的家眷。
他们的父兄、他们的丈夫、他们的儿子,刚刚在落凤坡化为焦土,如今,他们却要亲手为那位降下神罚的“神明”,建造一座接受朝拜的圣坛。
没有反抗。
因为赵德芳的亲兵们,就手持着明晃晃的钢刀,站在工地的四周。
他们的眼神比刀锋更冷,任何一丝迟疑与懈怠,换来的都将是毫不留情的鞭笞与**。
在京观那血淋淋的威慑面前,个体的尊严与悲伤,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妪,颤抖着双手,搬运着一块沉重的青石。
她的脊背佝偻着,仿佛随时都会被那份重量压垮。
两天前,她唯一的儿子,一个南阳军的小旗官,还在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定要将那装神弄鬼的匪首斩于马下。
如今,他成了京观上的一双空洞眼窝。
泪水混杂着汗水,从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滑落,滴在冰冷的石面上,瞬间蒸发。
她不敢哭出声,甚至不敢流露出半分怨恨。
她只是麻木地,机械地,将一块又一块象征着她儿子死亡的基石,堆砌到那座正在拔地而起的神坛之上。
绝望的尽头,并非毁灭,而是扭曲的信仰。
当死亡的阴影笼罩一切,而唯一的生路,便是向那带来死亡的存在跪拜时,求生的本能便会强行篡改人的认知。
渐渐地,人群中开始出现异样的变化。
起初,只是几声压抑的啜泣。
而后,啜泣变成了低声的祈祷。
人们开始相信,他们之所以遭受苦难,是因为南阳城罪孽深重,而那位鬼面神,正是为此而来。
他们的亲人死于神罚,并非无辜,而是为这座城市的罪恶付出了代价。
如今,神尊给了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只要足够虔诚,只要用双手筑起这座神坛,向神明展现出他们彻底的臣服,那么,三日后的第二次神罚,或许就不会降临。
这荒谬绝伦的逻辑,却像一株疯狂滋长的藤蔓,迅速缠绕了每一个人的心智。
它成了这片绝望死水中,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于是,工地上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麻木的表情,被一种狂热的虔诚所取代。
人们不再是被动地劳作,而是主动地、近乎自残般地投入到神坛的建造中。
他们将每一块石头都打磨得无比光滑,将每一处拼接都处理得严丝合缝,仿佛这不是一座囚禁他们灵魂的牢笼,而是通往救赎的天国阶梯。
赵德芳与陈富贵并肩站在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上,俯瞰着下方那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陈富贵看得手脚冰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低声道:“赵大人,这……这简直是……一群疯子。”
“疯子?”
赵德芳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他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陈老板,你不懂。这不叫疯,这叫‘神迹’!你看到了吗?神尊他老人家,甚至还未降临,就已经将这二十万刁民,变成了他最忠实的信徒!这是何等通天的手段!”
他眼中闪烁着贪婪与野望的光芒。
他已经彻底将自己代入了“神使”的角色。
他坚信,只要紧紧抱住这条大腿,他赵德芳,将不再是南阳城一个小小的通判,而是这座圣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祭司!
地底深处,听雨楼的密室内。
判官面无表情地听着手下的汇报,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透出了深深的无力感。
“筑坛……纳降……”
他缓缓吐出四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甚至不需要一兵一卒,就让一座坚城,为他敞开了所有的大门。好一个攻心为上,好一个鬼面神。”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精心策划的围剿,变成了一场笑话。
他引以为傲的情报网络与暗**段,在对方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与洞悉人心的谋略面前,显得幼稚可笑。
“大人,总部的密令到了。”
一名黑袍使者躬身递上一卷小小的蜡丸。
判官接过,用指尖捻开。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却让他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骤然亮起了一道精光。
“威胁等级‘天灾’……启动‘朱雀’预案……‘天干’序列‘癸’字号,三日内抵达……”
判官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缓缓将密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
“天灾级……”
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鬼面,你确实有资格被如此评价。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如此张扬地,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岩石,望向那座正在建造的神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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