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贤孙》
夜幕低垂,烛影缭乱。
夏日初蝉原是在庭中聒噪,却好似被一触即发的局势吓住,收敛声息,生生没了叫嚷的胆子。
众人皆静静地看着这一家三口,不再多言一字,将命运的主宰全然交到了段澜觉手上。
但段澜觉心里明白,自己压根没得选。
他看着此时此刻还在演戏的两人,那股穿越而来,命不由人的疲惫感再度翻了上来,于是长长纾了口气,骤然一捋衣袍,翩然下跪——
管他礼仪对不对呢,这个动作看上去至少比较帅!
他朝兰大勇和朱莲重重磕了一个头,起身,再一个,再起身,又磕一个。
额头传来的钝痛叫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却也令他无比清醒,比往常的任何一刻还要清醒。
三个头磕下去,他伏在地上顿了片刻,心想:兰草老弟,我借了你的身体还魂,十一年的养育之恩,我就自作主张,替你还了。
这对虎狼夫妻昧尽了你父母的钱财,还想要你的命……从此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别和他们再纠缠了吧。
念罢,段澜觉抬起头,直勾勾看向眼前啜泣不已的夫妇,随即起身站定,目光冷静异常。
“我刚才就想提醒你们来着,”段澜觉道,“梁家位高权重,绝不会贸然挟持你家姑娘。”
“这太下作了,你们对梁家的威胁,也没到那个份上。”他道。
“那他们——”
“四少爷大概率只是把她赶出了京城,好让她不要胡言乱语,现在,她应该已经回到兰家村了。”
朱莲和兰大勇神色微怔,抹泪的动作皆是一顿。
梁蕴行垂下眸,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喉咙,柳慕云偏眼同梁二交换了眼神,又向段澜觉投来欣赏的目光。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要跟你们说的了,非要说的话,那就让你们‘死’个明白吧……”段澜觉自嘲一笑,“知道为什么我不信你们吗?”
“因为那座山。”他道。
“那应该是一片离兰家村不远,却有猛兽出没,人迹罕至的山头,对吧?”
兰氏夫妇陡然噤声。
“如果你们不曾暗示过救命的草药是什么,也不曾暗示过,草药就在那个山头——”
段澜觉讪笑着摇摇头,看向他们的目光带了少许哀戚,“那像我这样没出过几次远门的庄稼汉,又怎么会盲目前往,冒险采摘呢?”
……
金盏银盘,珍馐美馔,空留一席凌乱。
段澜觉留下那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出宴清堂,直至院外拐角处才伫足抬头,神色落寞。
刚至立夏,月如弯刀悬于夜幕之下,再走几日又能全乎一个圆满的玉盘。
但他两世为人,亲情却注定是不圆满的了。
他忽然想去散散心,哪怕只是在府里溜达几圈。
穿越之后的破事一件叠一件压在他心头,再加上今晚这分量十足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真的,喘不过气了。
他从前很少有过这样的感受,即便知道段越被山体滑坡连车带人压成了一块铁肉饼,他也不过是思念、难过、伤心,却不似今晚这般沉重,仿佛生命的重量在这一刻成为具像,沉甸甸地压在他单薄的脊梁柱上。
果然是封建社会啊……还没怎么地呢,就开始吃人了。
段澜觉深吸一口气,拔足向前,却陡然发现后面出现了一只“跟屁虫”。
“?”
四喜亦步亦趋跟在后头,一路默然无声,小心翼翼地隐匿着自己的存在,却不想还是被发现了踪影。
段澜觉一见到他就烦,进而联想起梁蕴行诓骗自己那堆破事,不由得怒从中来。
“你还跟着我干嘛?”他道。
四喜抬眼一愣,缩着身子讷讷道,“小的,小的奉命伺候公子,公子去哪儿,小的便该跟着才是……”
“呵,用不着。”
段澜觉知道下人们身不由己,怪也怪不到他们身上。
但他今晚所有的耐心都在方才的拉锯战中消耗殆尽,实在不想和任何人打交道了。
“你回去吧,我就在府里走走,不会迷路的。”
见四喜欲言又止,段澜觉有些不耐烦,只得补上一句,“你骗我的事咱回头再聊,我现在烦得慌,只想一个人静静,别跟着我。”
“……”
眼瞅着四喜百般无奈下点了头,段澜觉扭头就走,甩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
一个人晃悠的时光过得很快,段澜觉虽然腿伤新愈,但这么慢慢挪着也不觉累。
只是他低估了梁府的占地面积和自己的方向感——
他迷路了。
梁府不愧为丞相府邸,不仅庭院楼阁鳞次栉比,假山流水重重叠叠,更有各色园艺,一步一景,甚是豪横,即便在毫无电力的古代,屋檐上一丛一丛的灯笼也足以将整座府邸映得光彩耀目,夜明如昼。
但……段澜觉依旧找不着北。
无他,中式庭院的布局实在是太复杂了……他七拐八拐,感觉自己路过无数拱门,穿过无数长廊,再一回头时,来时的路早就不见踪影,连身边路过的奴仆女使都逐一换上了新面孔。
……算了,段澜觉想,先找个地儿歇会吧,大不了一会儿张嘴问人。
他信步向前,绕过一扇月洞门,在长廊中随便找了处隐蔽的台阶坐下。
夏蝉挂在黑黢黢的林叶间锣鼓噪天,他托腮仰望未经工业化污染的漫天星辰,忽然想起和苗兰、段小续逃了晚自习,跑到学校附近的公园里吃雪糕吹牛逼的日子。
夏天的风吹过他们的笑脸,像给青春按下一个录制键,存下了一段美好而青葱的回忆。
段澜觉曾以为他们会这样打打闹闹下去,哪怕谁结婚生子,为生活庸庸碌碌,成为无聊的大人,他们的孩子也会成为死党,替他们延长这段美好的光阴,延续这份难能可贵的情谊。
但现在……一切都化为黄粱美梦。
一滴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渗了出来。
段澜觉喉咙一滚,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思念和无助。
——“澜儿,你命很硬的,你得撑下去,你得连着越叔那份好好活下去。”
这是段越死后,段小续跟他说过的话。
苗兰的安慰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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