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女帝她不想装了》
说着不需要壮胆,真到了内朝上,余诃子却紧张得哆嗦。
她坐在李希身侧,悄悄揪着她一条衣角。
大魏的重臣们行礼入座。瞧见华晋在底下朝她挤眉弄眼时,余诃子才稍稍缓了口气。
旋即便听李希突然侧身道:
“这是朕的侍中余诃子,随朕左右,与闻朝政。”
余诃子心头一跳,感到十余双眼睛集中在她身上。却不料预想中的刁难并未到来,半晌过后,众臣便如稀松平常般地收回目光。
她一怔。再一想,的确。原先她这个位子也并非是空缺。
原先坐在此处的,是尹宛……
她忽的便放下心来。
李希悠悠问起各部诸事。待众人禀报过她忽道:
“如今各部、各地奏报都自尚书台过,可尚书令自先帝时便空置,”因为多年来,尚书台实则由尹宛掌握,“这并非长久之计。来年朕预备开制科(1),从年岁四旬以下,秩六百石以上,一千石以下诸臣中遴选贤才,入补尚书台,遴选魁首即任尚书令。”
此言一出,众臣面上多是复杂,却并没有一人出言反对。
本朝从未有过以遴选升拔要职的先例,但若依照女帝这提议,来年便能正经地将尹宛自那堪比宰辅的位子上顶下去。至于下一任,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总比如今为尹宛把控要强。
即便尹宛撑不到那时候便腾出了位子,也正好能让各家子弟都争上一争,而非几方势力相斗一番,最后内定一个人选。
怎么想都于众人有利。
见此,唯有温逊毫无波澜地垂眸。
什么遴选呢?不过是为女帝的侍中铺路罢了。
李希目光轻扫,不仅落在温逊这个在场少有的“明眼人”身上,也路过他那正在拼命向他打眼色师兄。
可是以他二人坐的位置,温逊是怎也看不见的。李希决定帮帮他们:
“余卿,你眼睛不舒服吗?”
廷尉余逐顿时一滞,赶忙正色道:
“许是昨夜未能安眠所致,陛下见笑。”
见李希正要收回目光,他突然续道:
“不过,臣的确有事启奏。”
李希示意他继续。
“御史台清查国税,此事繁冗且耗时耗力,臣请协理此案,以助御史台尽快厘清案情。”
李希正要开口,御史晁则已经急了:
“好你个余仲言!怎么凡我御史台的案子你都要来横插一脚!你自己廷尉府上下千数案件,你自己查完了吗?”
他还待再说,见李希两指轻叩台面,便压着火气打住了。
“此案还是御史台自理。余卿,廷尉府的案情还是要多上上心。”
女帝的立场分明,但今日一直未出声的温逊有些不满了。不是说好她今日要帮他给他党内一个交代?
这是交代吗?
他眉心微皱正要出言,却听李希恰巧说道:
“说来有一事朕感怀已久,却尚未提及……”
温逊立时和缓下来,袖中两手交握静静听。
“朕今年廿十有二,岁短薄识,虽有幸受天命国祚却未经世故。太皇太后恐朕不胜其任,多替朕担待。”
“唯有君侯相信朕,支持朕,为朕请命,”她说着,恰到好处地含上几滴感动的泪来,“这才使朕如今有为国亲力的机会。”
她话至此处,满堂都没闹明白这话将指向何处,迷惑地看她似真似假地演。其中温逊本人最甚。
他已开始三百次反思自己近来做错了什么。
她是不是又打算谋害他。
却见李希轻拭眼角泪花,目光对上温逊貌美如花的脸:
“不仅如此,卿入朝十载,屡立功业于社稷,朕深感卿恩,但左思右想,任何封赏都不足以表朕意……“
到此,温逊望着她泛光的眸子,心头忽觉十分不妙,正欲阻拦便听她气也不喘地神色诚挚地续道:
”不如以后朕便尊君侯为‘亚父’,以示朕心!”
话音未落,温逊脸色煞白,只觉心口似被重重地捶了一拳。
底下立时有姚党高呼相劝,或是明党半是推辞半作附和……
其余人瞧不见他神情,不知此时他面上已无半分血色,唯有胸口和袖中掐紧的拳心在隐隐作痛。
她在想什么?她想做什么?他思绪万千,每一条皆绕着她。
是在提醒他……再次提醒他收起他那龌-龊心思吗?
可他分明已经极尽克制!连上朝时他都不再偷偷看她!
他分明早已习惯不公,并对之习以为常。
可此刻他竟忍不住怨恨她不公,她对他如此不公!明明他从未有过奢求,她又何必非要使出这种手段来刺痛他?!
难道她不认他作“父”,他便敢妄求了吗?
她究竟是怎样看他……
她此刻正在看他,移不开目光地看他。
她的视线落在他白皙的俊脸上,见他长睫因激烈的情绪在轻轻地、失控地颤动,见他紧咬着牙关的颊边隐现的一对小小的梨涡。
原来他还有梨涡啊。
她愣愣地看他,越看便越觉得……
可爱!她想……
不!她不想!
李希猛地抽一口气,强行地移开目光。
她垂眸,按捺住心头一波一波莫名的激荡:
“君侯,以为如何?”
“不如何!”他几乎是吼道。
满堂的目光登时落在他身上。
他又生出一丝羞-耻和悲凉。
他不过喜爱了一个人而已,此罪何至于此?
他的羞-耻却是李希的兴奋剂,她又挪不开眼了,正与他悲戚的双眸四目相对。
她胸口鼓噪而快乐地跳动着,与他心间一沉一沉的钝痛截然相反。
她不可遏制地扬起唇角来。
温逊的反常令众臣面面相觑,又想起他近年藏了起来的往昔残暴一面,一时皆噤若寒蝉。
唯有李希怡然自得地挥挥手只道作罢,再将这气氛诡异的内朝遣散。
“温卿留步。”
温逊颓丧的身影顿住。
他今日不想再见她,也不想再听她说话。可他若不听便是抗旨。
这时当皇帝的好处便显现出来了。
“过来……”她朝他的背影招招手。
像叫狗一样。他忿忿地想。
可他还是转身,像狗一样坐到她桌案的另一头。
望着他已经不加掩饰的颓唐倦怠,李希想了想是不是不应当再刺、激他,毕竟还有正事。
可她忍不住。
“怎么,君侯不喜欢朕这个交代?”
认他作干爹不过几句话的事,却一来能提前给明党一个安抚,告诉他们她李希虽迫于压力要动他们好容易争取来的大司农,但心中依然以他们为肱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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