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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看后来人》

36. 第 36 章

水光滟滟,望月楼下人声齐齐,好不喧闹。

王小大夫屋中红绸布置,圆桌盖面的长布,床榻被褥,床钩挂着的床帘都是红艳艳的,就连放在衣橱旁的药箱都是用红布盖着。

搞的跟新娘子入新房似的,就差没在门口贴个喜字。

还好平日用的茶具瓷盏不是用红布裹着。

红布是正月布置的,年岁一过就该撤下,正逢望月楼腊月被官府查封,老鸨觉着晦气,吩咐每间屋子,红红火火的不许变动。

茶盏瓷器是她争取的最大力度,其余诊脉的伙伴,茶盏瓷器外层都用红布裹着。

红艳艳的,怪像话本子里涂红唇的女鬼。

“妈妈说放我回越州?”王小大夫坐在圆桌,一只手撑着下巴,惦记着明日要给楚凝念的话,听得龟奴敲门送来的消息,惊的站起身,急的一步并做两步打开门,拽住正要下楼的龟奴手臂,“哎哎哎,好哥哥别急着走啊!妈妈叫你传话时何模样?”

“是嘴上笑着,两眼弯的睁不开眼?”

“还是嘴上半挂笑着,两只眼睛半圆眯着?”着急问着,王小大夫顾不上口中稍乱的描述,夸张鼓眼邪笑学着老鸨平日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做法。

望月楼老鸨一向不是个白吃亏的主,楼里姑娘只要知道老鸨传话时面上的表情,大约猜出她说那句话的意图。

弯眼笑:占大便宜!

嘴角半挂笑:便宜不大,自己还要出点血!

半圆眯着笑:准有人大难临头,吃干抹净!

昔年爷爷因不肯与贪官污吏合作荼毒百姓,一伙官绅借口闹事砸了招牌,落的个不能在外行医。

背井离乡到京州。

彼时现在这位望月楼老鸨她还是望月楼副管事的,俗称:二把手。

正经老鸨不是她。

花楼里的姑娘长了不能见人的脏病,外面一众大夫能医会医,唾弃花楼淫晦不净的脏名,拉不下脸面,又舍不得被人赚去银子。

邻里之间各自守住“气节”,互相通气,看见望月楼的人就用大扫帚赶出去。

望月楼生意门可罗雀。

上一任老鸨知晓是这群端面子臭骨架,指着自己读过几天书,四处宣扬她的楼里脏乱不净,任由患了脏病的姑娘接客。

绘声绘色犹如当场见过一般。

一传十,十传百,楼里的生意渐渐冷了下来。

明之不行,上一任老鸨穿街绕巷去寻懂医术的大夫。

不论名气大小,只要愿意接手。

王老爷爷带着年幼的王小大夫,身上银两不足,一张白饼分做三餐度日,听见有人寻大夫,随跟着去了。

医者见仁,在大夫眼中病患只分轻重缓急,性别名声视为粪土。

王老爷子把脉仔细,下药精准,丝毫没有因外些人攀扯他一把年纪秽伦的话感到不齿,为楼里的姑娘诊脉开药,亦没有一丝鄙夷。

经过外面那些大夫铺天盖地的谣言,上一任老鸨动了在楼里养大夫的心思,拉住要走的王老爷子,签了雇佣文书,定下一月十两银子的价格。

起先大家相安无事,王老爷子尽心尽责为楼里的姑娘调养身子,姑娘们气色好了,楼里生意也开始回暖。

上一任老鸨心里却渐渐没了底,拿着一盘糖油果子,诓了年幼后厨替爷爷熬药的王小大夫签了身契。

花楼里的身契分为两种:一则卖身契,依着字面理解把自己整个人生死荣辱全权交给楼内,生死不随自己,全凭老鸨心意,一旦不听使唤闹出阁,告上官府,轻则赔上银钱回到楼里继续接客,重则打上几板丢进牢里,牢里待遇比不上花楼,狱卒也是常年不开荤的主,见人是花楼闹事进来的,秉承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道理,手段动作也不会怜香惜玉。

再则就是王小大夫签的身契,生死荣辱倒不比卖身契受死限,条例不多,最重要一限就是归属花楼务工的年限,文书规定几年里,按印的人就得在花楼干上几年。

王小大夫这一诓就是二十年。

上一任老鸨怕王老爷子日子一长,听进旁人闲言,耐不住性子走了,又见王小大夫自小跟在王老爷子身边,亲手传授医术,耳熟提面,抓药煎药竟比外面一些坐馆大夫还要精明些。

用王小大夫套牢他的心思,更肯定几分。

一盘糖油果子哄得给杏医林手的后人留在楼内,不叫她干粗话,好吃好喝半个姑娘养着,赶上二十年,也给她拨月银,她年龄小些,比她爷爷低出三两。

王老爷子得知这个消息,说什么都要收拾包袱扯着孙女离开。

还是副管事的老鸨,提议多买几个命苦的姑娘,模样拙些,性子勤些,一道跟着王老爷子学医。

一来楼里日后离了爷孙倆不算无头苍蝇似的,避开外面那些大夫造谣的机会。

二来也算给他老一个按约放人的保证。

不想几年不到,楚凝花魁首夜闹出砸客捉人的事端,上一任老鸨跟着没几日坏了事,被人扒光丢在荒地。

被拽住一只胳膊的龟奴和她有些交情,冬春交替,不免有些鼻塞发晕,都会来这讨些草药,王小大夫心善,不分等级,能帮就帮,瞅着她鼓眼学老鸨的模样,龟奴知道她怕什么,晃了晃脑袋,无奈抽回手,摊手回道:“妈妈隔着门告诉我的,你要我要怎么看?”打趣笑哼,“不过王小大夫这回真是叫你走上狗屎运。”

“啊?”王小大夫还没从是喜是悲的消息中探出名堂,听龟奴这般打趣,也收回手,不再指望从他嘴里听得有用的消息,揉了揉发胀的眼角,敷衍开口:“那我祝你天天吃狗屎。”吃字藏的小声,塞在喉咙弯里打了个盹,终是没说出口。

“哎,接小大夫吉言,吃不定那日我正巧走个运,晚比王小大夫几日出楼喽!”龟奴懒得与她斗嘴,背过身,挥手下楼。

龟奴们和望月楼签的是死契,想比她早离开望月楼,只怕要去佛祖面前,烧上个十天半月,求个来日投生官商富谷的高招。

转身回到房间,王小大夫一屁股坐回圆凳,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老鸨突然让她去越州的心思,万月楼不是有爷爷帮忙,靠着爷爷的医术和楼内常年积下的经验,没有什么病症能难到他。

除非!

“除非!”

“除非他不是寻常的官家子弟。”姜泽柔开口接过侍女小文的猜疑。

表哥离京,她顺着还愿那番话,直通点明顾公子对自己有好感,家世处境切细揉碎喂给她,她也不是傻子,听出这是表哥在婉拒她的意思。

姜泽柔六岁母亲病故,接去姒家,养在姒姨母膝下,年纪大了学着帮衬掌管家务,一心扑在姒兰君这个表哥身上,对于他人之间的男女之情的力度不大通晓,虽说府中有个通人事的湘竹,姨母说她身怀有孕不易打扰。

思来想去找不到第二个人选,遂去姨母所在住的鸿苑外,寻经听道。

几番周折,面对姨母抛出的问题,姜泽柔端的小女儿初次入情的时态,上齿轻咬下唇,搅捏手帕,轻霞扑面,答半句留半句。

姒老夫人确定她也对顾公子属意,不是完全受了大女儿的蛊惑,放下半颗心来,依着她离京的嘱托,引着姜泽柔去了李霖处。

姒老夫人对于丈夫这个妹妹也是有愧,她和丈夫不是同一个娘生的,大栎子嗣不分嫡庶,相约嫡庶都是一样的待遇,李霖少时调皮不服管教,家里长辈给选拔宫女的地方官塞了笔银子,送进宫给她收收性子。

一入宫门深似海,李家为了让她收收性子,更担心她在宫中受了大苦,宫中规矩多,吃不饱穿不暖事小,一不小心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冲撞贵人,就是板子伺候,她又是一个嘴快把不住门的,吓的李家大小在她入宫学规矩那段时日,每隔几日塞些银钱物件打听消息。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也不开门。

因着李家不断塞银钱物件,负责教学的宦官对她颇为上心,教学考核结束,随之派去德妃娘娘宫里伺候。

听到这个结果传出,李家这些天整颗心七上八下跳着,总算平安吃到肚子里。

德妃娘娘出了名的好性子,父亲年迈在家修养,弟弟身居国公之位,现下生了一个皇子,李霖跟着这样一个主子,还怕没个好前途不成?

宫女出宫是没有一个明白的年龄限定,可能伺候几年得了主子赏识拨在身边做个贴个女官,年纪大了就放出去,可能一辈子默默无闻,老死宫中。

送她去宫里的李家一边顾虑这个规矩,家中又无人管的住她,狠下心送她去了,将来宫里混的差些,无非多费几千两银子,托付宦官把她一步步移出宫来。

如今去了德妃娘娘处伺候,莫说遇上天大的恩典,伺候得当来日讨得主子开心,讨个出宫的名头也是可以的。

对于李霖那张说出七股八绕的臭嘴,还算有点自信在身上。

时势是好的,德妃娘娘品行出众,力劝先皇慎立太子,李霖在她身边尽心伺候,得了她欢心,派去近身伺候小皇子。

先皇听从德妃娘娘劝言,坐朝之君不立太子,却把太子应有的规格给了襁褓中的小皇子。

一来李霖就成了准太子近侍。

古话说: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

谁也不会料到朝中和谢家合称并蒂莲的沈家,几年后蒙受巫蛊之祸,抄家流放,为保家族残嗣,德妃娘娘自缢宫中。

降位,幽禁,缩短用度开支,接踵而至,彼时经历母妃舅舅长亲离世,表弟舅母流放千里,小皇子才过舞勺之年。

宫人遣散一半李霖作为小皇子近侍待在身边伺候,先皇新宠贵妃见不惯她是先德妃指来的人,又知她和翰林院王大人有私交。

寻了些德行有亏,私交魅主,莫须有的罪名,打上板子,撵出宫去。

贵妃娘娘的本意是要除之后快,小皇子听说这件事竟绝食抵抗,后宫的事不宜闹到前朝,先皇撤了他太子的规格,削减用度,打碎骨头连着筋,到底也是亲骨肉,万一闹出什么事来,受冤的还是自己。

加上内庭监先皇身旁总管太监劝说,犯不上为了一个卑贱的宫女自降身份。

撵出宫,永不复用。

散发她撵出宫的原由,未婚结私,名声受损,即使她是清白之身,人云亦云,谁家都不会讨这种不守妇道的姑娘。

大栎子女家中待遇不分嫡庶,谈婚论嫁格外看中女子名声,受不得一点污损。

这项不成文的规定,往往苛定女子。

男子婚前名声受损,总会有人替他们“辩白”,天底下没有不偷腥的猫,年龄尚小,成家立业方懂父母妻子苦心。

杖责晕厥,李家这些年宫中打点关系,李霖是被人送回李家,后臀皮肉绽放,后腰积血淤紫,显然行刑人故意偏差,撇清干系,定下一个板刑之内,自个不受罚,手下人没轻重,中途绝气的假状。

杖刑人听小皇子绝食抗议,自知事态严重,真打死了人,小皇子伤心,上头惯是些磨刀不吐骨头的主,率先拿他开刀。

手底卸去巧劲,专攻皮肉,打完模样惨烈交差,内里筋骨各伤一半。

李霖毁了名声,受刑身子也被人看去,待字闺中也是不能再嫁,有人要娶也是上不了台阶的贩夫皂隶。

一介女子无法继承家产,她哥哥入赘姒家,家产携带来此,放弃李家旁亲继承家业的资格,李霖长留在家,自此成了外人口中没人要的老姑娘。

守着宅院消耗阴光,规矩压着,姒老夫人想把丈夫的家产归还于她,也是不能,对李霖愧意如排山倒海之势顷压而来。

以往活闹调笑的泼猴,如今也成笼中圈养缄言的雀儿。

姒老夫人提着风灯,引着路,姜泽柔好几次想去接过风灯,被她摇头劝阻。

三月春艳,月色朦朦,行至一处院落,周声静谧,青草萋萋,石砖缝里挣出两寸杂草,纷杂错乱,竟无人清扫打理。

房中一粒黄豆大小昏橙的散晕,映在窗台,姒老夫人风灯递给身后的姜泽柔,提裙进了房中。

“吱呀”两声,房门闭合,又是一片静谧。

姜泽柔提着风灯,安静站在院中,月光朦朦洒在发梢,一只寻食的老鼠窜过脚边,惊的她捏紧木杆,抿紧双唇,这才没有吓出声来。

离开姜家几年,很久没有见过老鼠,月下一见,竟有几分后院重游的场景。

表哥婉拒自己,那她就得为自己后路考量,男子尚以婚路作为攀岩的筹码,女子为何不可?

偏以性别错铸,行差别错,禁锢后院,究竟是圣礼繁矩所规,还是满足男子自卑掌控她人命运寻求的高位心态?

既看不起女子,何故求女子诞育子嗣?

子嗣传承依赖女子,家产继承,风评概论,自当于男子享同等权益。

姒老夫人和李霖相谈甚久,隔着纱窗,姜泽柔只能看见两道人影偶尔颔首。

“进来吧。”一声呼唤,姜泽柔提着裙摆小步迈入,纱窗投出两道人影如今只留李霖一人,姨母不知何时离去。

李霖神色平平坐在当中,圆案搁着一座圆纱罩灯,青瓷茶壶,两只圆口青花茶杯,意示姨母方才与她谈话,身后四扇折面镂空木纹屏风,全屋仅靠一座纱灯照亮,屏风后黑漆漆的看不清到底,勉强识出这是一架四扇屏风。

要想看清屏风上的花纹,就得再点一座灯,姜泽柔眼眸半垂,盯着桌脚,姨母进来她就没有加灯,自己一个小辈那又使唤长辈加灯的理?

李霖坐在正中,姜泽柔站在入门处,两者相隔不过数步,茶水半凉,李霖也没有叫坐,姜泽柔就这样静静站着,约莫着茶水凉透,试着走近几步,福身一礼,着手添茶。

姜泽柔擅自做主添茶,李霖没有阻拦,也没有喝下。

待到茶水再次冷去,轮番几回,姜泽柔眼眸半垂,换茶添茶,规矩侍奉长辈,没有显出一丝被戏弄的气愤。

“做好一时简单。”

“可要做好一世就难了。”李霖适时开口,打断姜泽柔继续添茶的举动。

“圣人言,一失足则成千古笑,你可读过?”先前测了她的性子,这是要考她的气度。

“泽柔悉听姑母教诲。”一失足成千古笑是《明良记》记录大才子唐伯虎,科举舞弊牵连被废的案例,唐公此言亦是为了警醒后人,做事慎言慎行,姜泽柔身在后院按理学习《女则》《女训》,不曾读过这些书才是,姜泽柔提着衣裙跪在李霖身前,埋首磕完三个响头,眸中定色铮铮,只望身前的李霖而去,“无怨无悔。”

“是个受教的。”屏风后传来一句卡着嗓门的男声赞赏。

一柱纱灯忽而亮起,屏风镂空纹理中金影悬晃。

李霖弯腰扶起她,挪开半个身子,让屏风后的人仔细打量。

屏风那人静坐后方,把姜泽柔方才做派回话听了个全,窗外暮影灰暗,屏风后的纱灯更显明亮,屏风那人自腰间取下金牌,对准屏风镂空纹理,偏动金影,射在姜泽柔脚下,金影掠动,脚尖一寸一寸攀上膝面,手臂,脖子。

最后落在鼻梁。

这是花楼肖看姑娘的手法。

交钱的客人只管坐在屏风后,拿着老鸨给的铜镜片,对准看上的姑娘,转悠相看,金影落在哪处,脱上一件外纱,直到最后一件小衣,颇为隐闻房趣。

用在正经涵养家的姑娘身上。

比大街抬手扇人耳刮子还要羞辱。

寻常人家听见屏风后藏有外男,无不惊慌提裙躲开。

受到如此调戏,耐着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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