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死去三十年》
直至棺椁拖入狭长的甬道,众人才意识到——
一代人主刘煌是真的死了。
沉重的墓门轰然封死,土泥夯实。
陪葬的殉人身披袈裟,长跪朱玄的四重漆棺前,口中颂念佛经。
钵声空灵,在鬼魅的墓室里刹刹然流转,声声催魂,越逼越紧。
当墓内最后一盏长明灯熄灭之时,棺室内的佛经声断了。
女帝刘煌,长眠于此。
她的陵墓相较于其他帝王,修得简陋,随葬寥寥,但壁画满天,画的都是她。
生前刘煌便知道,自己注定会留名青史。
她不是古来第一位女主,却是第一个弑父夺位的。
寻常的帝王对弑君弑父讳莫如深,屡次找史官修改起居录,遮遮掩掩。
对此,刘煌从不辨言,甚至要求史官写本纪时如实所记,务必列上这一条。
十年前,她一剑刺破血亲的头颅,也挑破了南汉的天,笼罩南汉上空的恐怖统治终于结束。
迎来了长达十年的平和。
刘煌很满意。
少年践祚,在位十年,崩于盛时,葬于无名,不至晚年昏聩,死后失节。
唯一留给后世的礼物,便是一个国强民富的南汉。
从此,谢幕绝唱,再不复问地上事。
多好,妙哉。
最好墓中还有个老和尚,天天颂经,在墓里热闹。
每当听见此语,身旁肌如雪花的礼官便笑:老和尚没有,小和尚要么?
臣有件袈裟,若陛下喜欢届时臣身披袈裟,随陛下而去,同茔同穴,同眠而葬。
传闻,这位内庭礼官自愿做殉人,是真生葬了。
但墓内之事,平头百姓已不得而知。
除开盗墓的,也没人敢挖开帝陵看是真是假,只是这么虚虚实实地传着。
死后第三年,新皇帝将刘煌灵牌移出太庙,认为其身为公主,和亲归京,弑父僭位,不忠不孝,牝鸡司晨,实难为正。
帝陵地上祭庙遂除。
史官判词:后宫淫|靡,仍不失为中兴之主。
死后第四年,提笔的史官被枭首。
判词被抹去后半句,只余四字:后宫淫|靡。
死后第五年,新皇被弑,朝局大乱。
死后第十五年,岁大饥,人皆相食,民心不复……
生前,刘煌没从文官那里得过什么好名声,死后,无一人不怀念她、怀念她还在的时候。
那时的日子平和、无趣,过得让人腻烦,但,总比如今担惊受怕能不能活到明日强。
她在位的十年,众臣皆以为是南汉中兴的开始,却不曾料,这竟是南汉王朝最后一抹余晖。
末尾三十年,南汉如踩风火轮,连刀带火滚进炼狱。
旧臣死散,石像生隐,战火中,帝陵位置下落不明,再不可考。
女帝刘煌,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疑团。
像层层化不开的浓雾,都随凄风苦雨,掩埋入大业十年的坟茔之中。
后世阅史,唯见一句“后宫淫|靡”。
后宫淫|靡的昏君,治世十年海晏河清?
有人信,有人不信。
英雄白骨,红颜枯冢,百代的光阴过去,一切赋予后人评说。
除非,她的陵墓有再度开启之日。
亦或是,她本尊亲自从土里爬出来……
*
崇德五年秋,雨,距离帝陵被正式发掘还有一千零五年。
伏檀就是在这一年穿进来的。
一千年前的雨幕里,长江进入雨季,湍急奔流,月色不见,暗夜如鬼。
阴啾啾的阴风里,火光忽隐忽现,蜿蜒在山路间,火光幽幽近了,两张枯黄饥瘦的脸凑在光下,怀中揣着洛阳铲与黑布包袱。
伏檀认得这种装束,是两个平平无奇的盗墓贼。
摸金这等活,通常都是一村一村的干,十个盗墓的九个是亲戚组团,尤其是盗帝陵,大工程,寻常不会只有两人。
“三哥,你说女皇帝的坟真在此处?”
“寻龙尺指出位了,跟着走就是。”
“你这寻龙尺三十几年没用了,能准么?”
女帝在时明禁摸金,那时世道好,李家兄弟弃暗投明,开了间豆腐铺,铺子生意很兴旺,旺到李家后来只饿死了五口人。
啃完四日前的一餐死人肉,勉强裹腹后,李家兄弟拿起了洛阳铲,重操旧业。
不为何,这世道,活人都要活不下去了,哪管死人安生。
忽有风动,万籁泠泠作响,一根枯竹枝垂落,轻飘飘贴到小李郎足下,他赤脚一踩。
折枝脆声一蹦。
“有鬼……!有鬼……!”
“噤声!”老李头呵幺弟一嘴,“人肉都啖过了,尸堆也躺过了,胆是一点不长。”
“再说,有鬼又如何?”老李头下墓多,各种风吹草动都见怪不怪,擦了擦牙。
“鬼能比饿死骇人?鬼现得了身吗?鬼敢现身吗?”
话音落,灯灭人现——
山巅之上,一袭惨白衣袍,翩然翻飞。
不说话,飘飘荡荡地僵直着。
李家兄弟吓破了胆。
老李头两股战栗,抖着腿多瞟一眼。
不看不打紧,山上立着的那物什白袍上是深浅不一的污糟黑黄,土泥尽染。
活像刚从土里爬出来的。
诡异的手肿如羊肠,面容幽媚,似裹了一层画过的绝艳尸皮,雨里淋得湿透。
再细一看,这是张男人的脸。
若放在村里,定是位白面书生,可荒郊野坟,不该存在此等美艳的事物,这不合常理。
不属于阳世的艳骨立在死物堆成的墓土之上,如同生食人魄的精魅,愈是美艳,愈是怖相丛生。
而后,白袍下灰白肿胀的手皮被蜕了下来。
“是殉人……是女皇帝的殉人爬出来了!”
惊愕划破雨夜。
伏檀脱完扒过泥泞的手套,眸光朝来人身上逡巡而去——
洛阳铲、探墓针、方头铲。
一千多年了,自己所在的考古队还用着这老三样,只不过换成了电动的。
三个月前,他还在女帝陵的考古工地当廉价苦力清土,晃眼间就来到崇德五年的同一个地点,感受怎么也不算好。
求饶声传到耳边。
伏檀回身,带着湿淋淋的雨汽披离而来,李家兄弟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口中念念着饶命。
他拖行着白袍渐行渐近。
一身雨味,淡淡弥散入夜色。
“饶命、饶命,小民无意惊醒郎君……实在灾年是活不下去了……”
说完,小李头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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